我在深圳这座城市像狗一样流浪了半个月以后,终于可以给筱梅写信了。
这是我期盼已久的渴望。
我想找一个收留我的地方,给筱梅写信,甚至比挣钱更迫切。
因为,只有有了固定的地址,我才好给她写信,她如果回信,我才能收得到。
这还是一家建筑工地,跟老板谈好的工资是每天二块六毛钱,没有休息日。第一个月发工资时,押二十块钱做保证金。
我刚来,工资少,听说干满三个月后,工资可以涨到每天三块钱以上。表现得好,还可以跟大师傅学习瓦工,木工和钢筋工,那时的工资,每月就可以过百了。
我算了一笔账,一个月差不多能拿到七十八块钱。只要我能在这里干一年多,除了生活费以外,就能把筱梅的钱全部还上了。
以后要是涨了工资,我的收入就更可观了。
最关键的,这里提供免费住宿,一间宿舍,四张高低床,八个人居住。
我有了落脚点,就能给筱梅写第一封信了。
我期盼给她写信,迫切的心情无以复加,尤其是那天在公园里梦见她以后,都成了我的一种煎熬了。
自从那天被黑脸胖子白嫖,免费给他干了三天活以后,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人心的恶。
后来我听别人介绍,在深圳这地方,有一部分包工头老板,专门采取这种所谓的试用期,让一些像我这种缺乏经验的人免费干活。到了试用期,说你不合格,把你开了,就不用付工钱了。
这是对弱小者赤裸裸的剥削。
所以打那以后,只要对方说试用期,我就走人,爷不伺候。
这家老板不是,他明确告诉我,做小工,不存在试用期。他还讥讽我:“天下哪有一个出体力的,还谈试用期?这不是明着欺负老实人吗?”
老板的话,让我踏实。
我在这个工地,跟一帮没有技术的农民工挖建设大楼的地基。
大楼一律都是七层,地基需要两米多深。
挖好地基,由钢筋工在里面扎钢筋笼子,然后浇筑混凝土基础。
白天干了一天活,尽管累得浑身散了架,晚上吃过饭,回到集体宿舍,我还是迫不及待地从黄书包里掏出来纸笔,铺在木板床上给筱梅写信。
来深圳这么多天里,我已经无数次想过给她写信,也已经在肚里打过无数回腹稿,心里有着对她说不尽的话。
可是,真正提笔给她写信,一时却不知道怎么下笔了。
怎么称呼?从哪里说起?对于文学素养还不是太差的我来说,一时竟然不知所措了。
斟酌让我陷入了苦恼,时间就在我的苦恼中流逝了。当我酝酿好了思路,准备动笔时,宿舍里的电灯却被人拉灭了。
我当然不甘心,下床去重新拉亮灯,并且抱歉地对同寝室的工友说:“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写一封信。”
我的提议,马上遭到其他七名工友的反对:“明天一早还要上工,你亮着灯,睡眠不足,我们怎么有力气干活?”
在大家的抗议声里,我只好丧气地作罢。
第二天一早,趁着大家起床洗刷,吃早饭的工夫,我终于给筱梅写了一封信。
鉴于时间有限,信写得不长,我就是告诉她我找到了工作,每月的工资额度,联系地址。最重要的是对她说,下个月拿到工资,我可以还她第一笔钱了,第一笔钱可以给她六十块。
在这些内容之外,当然带去了我对她的感谢和问候,还有抑制不住的地对她的思念。
关于思念的部分,我不敢过于表露,也不敢直白,生怕她嫌弃,厌恶我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却真真切切地喜欢她。自从做了那个梦,我就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但是,爱她,却不敢表露,不敢让她知道。
因为我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如果她是天上那只飞翔的白天鹅,我就类乎于池塘边的那只仰望星空的癞蛤蟆。
但是,如此的差距,也难以阻挡我仰望天空。
中午饭后,我利用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跑到距离工地最近的一个邮局,把信寄出去。
那个邮局,距离我们工地四公里,为了不至于下午干活迟到扣钱,我来回都是以跑马拉松的方式。
在邮局柜台给信封口时,我还不忘又把信的内容读了一遍。
贴好邮票,把信放进邮局门口那只草绿色邮筒之后,我好像完成了人生中一个重大的使命,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此时,仿佛我的天空,瞬间就晴朗了起来,万里无云。
同时,我好像看见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筱梅,捧着我的信在读,她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笑意中隐藏着浅浅的羞涩。
她在信里,读出了我的心声,那些被我的爱情暖热的文字,像一个个跳荡的音符,抚慰着她对我的思念。
远方有那么一个被我惦记的女孩,想想我都无比开心。
回到工地上,我就开始计算那封信的旅程,想象着它何时出发,何时到达,何时被筱梅捧在手上,用目光去抚摸那些我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文字,然后给我回信,送上她的祝福,还有对我的关心。最好,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