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德庸在人场拥挤的街道上,一眼便能认出来南悦音,却对几个孩子们如此的陌生。
这一切,都不太像是一个垂怜至交好友遗腹子的长辈,所应该做的。
也许真的是南悦音多想了,但她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老二袖手坐在一旁,只用一双琉璃般澄澈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晌笃定开口道。
“你想要去京城,对么?”
南悦音默了默,并未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只薅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们还在这里,娘不会走的。”
老二俊秀的小眉头一抽,板着小脸啪地一声打开了她的手,认真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学堂不是可以寄宿么?我们可以到学堂去住。”
“小团子和老三年级还小,兼之学堂里条件艰苦,且不说你们能否适应,我也不忍心让你们吃苦。”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平心静气地安抚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着想,老三和小团子是年岁小,但你平日里未免有些太宠他们了。”
南悦音下意识摸了摸鬓角的碎发,讪笑道。
“有吗?”
她未曾养育过孩子,的确有些拿捏不准平衡其中的尺度,况且这般乖巧可人的孩子,又有谁忍心苛责呢。
若是换做上辈子,南悦音恐怕都无法把孩子这两字和她联系起来,现在不也拜倒在了小崽崽们的可爱之下。
老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第一次主动拉住她的小手,轻握了握。
“原先的债早已经一笔勾销,不可否认你对我们家有很大的恩情,所以,谢谢。”
顿了顿,他又缓缓弯起了眸子,一双漂亮的黑眸像极了一对可爱的月牙。
“不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以后也会好好孝顺你的。”
“所以去吧,请你帮我们照顾好爹爹。”
一向最为傲娇的老二,终于也一点点放
下心防,愿意主动接纳她。
南悦音一时间心脏有些酸酸涨涨的,竟有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
在回过神来之前,她已经一手掐住了老二的小脸蛋,将他滑溜溜的小脸蛋揪起了一个小丸子。
“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娘!”
原本温馨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其余三个小崽崽没忍住,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老二眉尾一抽,微撅着嘴巴一把拿开了她的手,无奈地摇头叹气。
“果然不该对你抱有太大希望。”
……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为了这场传胪大典,一应文武大臣齐聚在了皇极殿外。
此时入春不久,凛冽的春风穿过宽敞的广场,将旌旗卷至空中,吹得猎猎作响。
文武大臣分列于丹墀之内两侧,考生也穿着统一制式的进士服,紧随其后。
有不少人都被吹得有些受不住,借着皇帝尚未抵达,纷纷将手收于袖内,缩着
脖子御寒。
只有一抹挺拔的身影,如同冬日松柏一般立于其中,便格外的显眼。
深色蓝罗袍穿在穆玄瑾身上,却丝毫不显半分臃肿,一抹系带束在腰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腰细腿长。
绸缎似的墨发被归拢在一起,头带进士巾,隽秀如画般的眉眼便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
任凭身边人再如何的百般打量,穆玄瑾都只是宠辱不惊,淡然地站在那处。
一旁的考生都被他衬托的泯然于众生,心下酸涩之余,也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瞧那人好生的气派,当真不是什么官家子弟?”
站那身旁那人细细打量一番,啧声道。
“我认得他,似是平州人士,也是本次会试第一,年纪轻轻便当了会元,只是不知此次殿试如何。”
他们毕竟是竞争对手,有所羡嫉也是应当的,当即就有人不冷不热地怪声道。
“若是考不中这前三甲,什么
年轻有为,不过贻笑大方罢了。”
不管他们或贬或赞,穆玄瑾的眉眼间都未曾有过半点波动。
他只是抬着头,注视着高耸巍峨的皇极殿,眼底一点一点,漾起了晦暗的冷芒。
终究是会有这么一日的,逃不过去的。就如同宿命一般,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还是回到了这里。
几个小太监将龙椅搬到了皇极殿前,黄罗盖伞长长的绸缎随风飘舞着,似是一直看进了穆玄瑾的眼底,又仿佛只是落到了一片虚无。
他究竟想要什么?
穆玄瑾看着金灿灿的龙椅,又缓缓收回了目光。
起码目前为止,他知道,若是让他得了那个位置,那他将永远都不会再幸福。
“穆先生。”
一瞧着脸生的小太监凑近了些,点头哈腰地向他卖好。
“王爷就在这不远处,他叫我过来照看您一二,传胪大典结束便是游街,等一切尘埃落定,您自可前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