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术在于权衡。
但顾修璂偏偏是个猜忌心极重的人，既离不开蒋德庸的辅佐，但若是要他眼睁睁看着朝中权臣们大权在握，又仿佛抓心挠肝一般的难受。
他在脑海中将方才那一份答卷品味了一遍又一遍，即便再怎么难以割舍，却也不想如了蒋德庸的愿。
“咳。”
顾修璂咳嗽一声，板起了脸，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强大的气场更是压的殿内众人都抬不起头来。
“宰相说的不错，此番言论，的确有可取之处。”
未等蒋德庸松一口气，他一双鹰眼倏地冷沉下来，用力一拍龙椅扶手，凌声厉喝道。
“这子确有才华，却是心术不正！竟妄图走这种旁门左道来博人眼球，若朕当真顺了他的意，岂不是要叫天下人耻笑！”
“待到朕百年之后，岂不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眼见着蒋德庸方才百般推崇的人，
被如此贬低的一文不值，余下众人更是吓得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蒋德庸更是脸色霎时惨白一片，连滚带爬地跪倒在龙椅之下，额头一下下磕在坚硬的金砖上。
“陛下息怒，是臣糊涂，一时间未曾想的这般周全，臣万死不足惜，还望陛下莫要因此伤了龙体！”
一时间，殿内“砰砰”声不绝于耳，不消片刻，便见了血。
见他这般情态，顾修璂攒在心头的郁气这才散了几分，又若无其事地堆起一个笑来。
“宰相这是作甚，朕还未曾说些什么，你倒是连头都磕上了，还不快快起来，小顺子，赐座。”
一旁的大太监大名张德顺，闻言忙“喳”了声，打发着几个小太监去搬了把椅子来，放至一侧。
“谢陛下！陛下龙恩浩荡，臣感怀于心！”
蒋德庸脸色惨白，谢过恩往椅子上一歪，额头上的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一
串地不住往出淌。
顾修璂仿佛看不到似的，脸上仍带着笑。
“宰相未免胆子也忒小，不过是一份试卷罢了，哪里就有你想着这般严重。”
“朕是惜才之人，此名考生瑕不掩瑜，朕不忍心浪费了他的才华，一甲虽配不上，便准他个二甲吧。”
“陛下圣明。”
蒋德庸深深伏倒在地时，无人知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
穆家。
四个小崽崽绕着黄绸围成了个圈，两眼晶亮地看着，老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抹了把上面用金线绣出来的字。
“我就知道，爹爹一定可以考中贡士的！”
“不只是贡士，还是会元哦。”
南悦音轻笑着给他解释，心下思忖着，此时的会元，应当和她上辈子那时的省状元是一个水平。
这般说来，穆玄瑾是真的很厉害。
小团子崇拜的两眼晶亮，一脸憧憬地道。
“爹爹好厉害，小团子以
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参加科考，当举人和贡士老爷！”
本朝虽风气开放允许女子从商，但毕竟仍是皇权至上，参加科考是万万不会被允许的。
似乎女子天生就比男子低了一头，纵使满腹才华，也只能被关在深宫后院，无处施展。
南悦音心下亦有些淡淡的不适，但也不忍心说出事实打击小团子的自信心，只笑着颔首道。
“好，那娘就等着，以后做举人和贡士老爷的娘了。”
老大也乖巧地用小脸蛋蹭了蹭她的手，表示以后定然会努力念书，老三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不由有些心虚。
这家里四个孩子，偏偏只有他的书读得不咋地，平平无奇。
“娘，科考你就别指望我了，但是我以后一定会赚好多好多钱，给娘和爹爹花的！”
“好啊。”
南悦音被逗得止不住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读书是条好出路，却不是唯
一的出路，商人又如何，只要你行的端坐得正，便不比任何人差。”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了好一会话。
老二却又蹙起了小眉头，一脸忧虑地道。
“也不知爹爹殿试考得如何。”
南悦音并不担心穆玄瑾考的名次如何，她就是莫名的相信他。
她担忧的，另有其事。
在参加会试之前，穆玄瑾一定要与蒋德庸见上一面，方才肯前往京城，还差点因此误了日期。
她虽然不知道那日两人在屋内究竟谈了些什么，但眼前总仿佛蒙了层雾霭霭的云雾一般，叫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况且，那蒋德庸那日虽表现的百般激动，但给她的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南悦音嫁入穆家不过一年有余，蒋德庸却见过她的画像，这说明，他一直有在暗中派人调查穆家的事。
但那日他见到小团子时，分明眼神很是陌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