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会有更多人了解“玩家”的处境,走出自己生活的舒适圈,看到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这将是他们漫长旅途中的小小一站,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很难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历史会记住他们。
起码在此刻,他们都如此相信着。那么他也一样。
狄客原先只是想跟秦戈聊聊天,从他这里知道点酷毙了的消息,却没想到他游戏玩得那么好。用阿萝的话来说,秦戈眼睛转一下,就能把狄客打得满地找头。在从小长大的玩伴面前丢了份,让狄客很不愉快,愈发缠着秦戈,输得越惨,越是想赢。
在第一千八百次输掉弹跳游戏之后,狄客精疲力尽地躺在监禁室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抬手抹了一把汗。
秦戈问他:“再来吗?”
狄客顿时像见了鬼一样地逃到一边去,摆着手说不了不了,明天再战。
他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收拾了一下散落的干粮包装,又将头发、衣领好好整理了一番,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到外面去。然而这一次,秦戈却出声叫住了他。
狄客困惑地回过头,揉揉眼睛:“不够吃吗?我再去给你拿一点。”
“不是这件事,”秦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得更近,然后轻声问他,“离开庭还有几天?”
什么开庭?狄客脑袋里压根就把这件事抛得一干二净,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打开日历算了一下,忽地一拍腿:
“我的天,就是明天!你问得真是时候!怎么了,你也想看热闹吗,我记得你们之前不是在一起的吗?明天我给你找一个直播来。放心,老板这几天都没出现,他不会知道这件事。”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秦戈说。
狄客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想到他一个人被关在这里,远处的朋友还要面临审判,心里一下子变得有些酸楚,于是更加卖力地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会把东西带到。
“包在你狄哥身上!”他信誓旦旦地说。
秦戈沉默了一会,但最终还是平静地开口道:
“我要从这里出去。”
狄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之间本质上还是不同立场的人。只是他看秦戈可怜,秦戈能给他解闷,这两天来,双方默契地没有提及其他事,只专心地玩游戏。
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他以为秦戈也懂这样的分寸,但显然,他估错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帮不了你。”他冷着声音说。
“我知道你说过了,我记得。”秦戈说,“那么你这两天又在做什么呢?”
“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
“包括给他的关押对象找一副4D眼镜,还有陪玩?”秦戈说,“那么翻仓库偷东西的事情怎么说?把机密泄露给外人呢?这些事,你老板知道吗?”
“你!”他竟然想着告黑状!狄客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一个字噎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放轻松一点,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我都很感激。我知道你本来不必做这些的。但是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你为什么会做这么多事?”
“我只是希望你好受点。”狄客轻声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因为你觉得良心不安,你知道你的老板在做什么勾当,你不认同他。但是你又无法消解这些糟糕的情绪,所以只好采取行动。冲到街上去随便找一个人,并对他施加无意义的善意,动机都是一样的。你根本没有让我好受一点,你只帮到了你自己。”
狄客愣是没能想到,会从秦戈嘴里听到这番忘恩负义的言论,硬是哽得他失了语。
“其实没什么事。你不帮我这个忙,没有关系。”秦戈重新戴上眼镜,躺了回去,“我只是觉得需要告诉你,你根本就没有让我的处境变好一点点。不用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懦夫就是懦夫,不敢抵抗就是不敢抵抗。你和外面的那些人,和你的老板,都是一样的,是一丘之貉。你可以出去了。”
喻漓躺在看守所的硬板床上,很快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之前在逃亡途中,沈文侃总在他们耳边叨叨:“一个人哪怕只生活过一天,也可以毫无困难地在监狱里过上一百年。”
当时他只嫌烦,现在真的到了一个人独自面对密闭空间的时候,这句话却反而跳到了耳边,怎么也赶不走。
他开始历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时光,一百零一次,他想起那个走在路旁,看到《平头日报》记者团演讲的日子。当时正下着暴雨,田知平站在简陋的台上说话,另一个同学在身后给他打着伞。
风太大了,他们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但田知平还是倔着不肯下台,对着一席雨帘,孤独而坚决地做着他无用的演讲。
他说他们的理念是永远真诚,他们的目标,是让阳光照在这颗星球每一株无人注意的幼苗上。即使它天生不够漂亮、落在干裂的泥土里,或者被虫蚁啃咬成另一番模样,都不重要。
每一颗种子从破土的那一刻起,就值得沐浴阳光。
如果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他们愿意。他们要永远做那个守护种子的人。
那是喻漓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