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逆着污流而下,一头扎进了色块的海洋。很奇妙的,他没有任何被腐蚀的知觉,反而比方才在天空中更加行动顺畅。很快他就抵达了沙滩,想也没想地潜入深海。色块在他身周浮沉,无数个声音途径他的耳畔,像千百个亡魂在齐唱。
他们在唱什么呢?
秦戈昏昏沉沉地一路向下而去。下方本该是虚空,却填满了令人胆寒的色彩,顺着水流荡开,聚拢,混杂,交缠。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他竟感到了被拥抱的幸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身旁无意义的色块忽地朝着某个方向汇集起来,慢慢拼凑出一个人形——即使完全没有人类的骨骼、肌肉,没有五官和眼神,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个人是杨靖然。
这位色块拼就的“杨靖然”以试图挣脱一切的姿态张开双臂,近乎绝望地努力朝他伸手,想要够到他,却始终被生长得更快的色块重新纳入束缚。她声音沙哑地喊:“救救我,救救我的腿,秦戈!”
秦戈伸手去够她。就在他们指尖相触地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他重又回到了宇宙教的钟楼顶端,沈文侃一只脚踩在救援梯上,整个人以最大幅度侧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在钟楼彻底轰然倒塌之前,他被拽上了救援机。
“所以,我们从‘钥匙’里得到的信息有两条。一条是克尔市是太平洋β区的首府。另一条是杨靖然向你求救,”沈文侃表情复杂地说完这句话,“请你救她的腿。”
“是这么回事。”秦戈说。
“你腿哪里不舒服吗?”沈文侃将头转向杨靖然的方向。他收获了一个客气的白眼。
“好的,看来没有,”他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在四人频道里继续分析,“那么这条信息该如何解读?是警告吗?‘如果你们再不好好遵守规则,小心你们的腿!’这样。”
“之前拿到的‘钥匙’都是对下次事件的预告,或者你可以说,是预言。”喻漓插话道。
“但是为什么在预言里会出现玩家?不管是刚才的爆炸事件,还是之前的纵火案,都是在某个建筑范围内的群体事件。之前拿到‘钥匙’的人是怎么说的?”
喻漓摇了摇头,表示他不清楚。
“不管他们看到了什么,最后给你的消息都是,‘宇宙教教堂将要发生袭击案’,是不是?我们假设一下。如果你在‘钥匙’里看到了同伴的呼救,你会怎么做?”
“我可能会劝他不要参与行动。”喻漓想了一会,“但如果是田知平学长来做决定,他会让那个同伴参与。先不说会不会出现伤亡,就算真的要牺牲,也只能迎头而上。”
“他们还把消息告诉了你。如果真的有类似秦戈看到的信息,你也会知道,有一个同伴会出现在教堂,并且你需要密切注意他的情况,是不是?”
喻漓点头:“对。所以,上一个‘钥匙’中应该不存在针对任何玩家的预言。”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杨靖然,后者被他们看得发毛,往后挪了挪:“你们干什么?”
“我在想,”秦戈说,“我们会不会被盯上了。阿漓能够用‘真世界’的绷带包扎伤口,止住血,靖然又出现在了‘钥匙’给的信息里。
‘钥匙’是什么时候制作的?提前吗?还是在我抓到它的一瞬间?
是它读取了我的思维,在其中看到了靖然的形象,还是它本就包含有关靖然的信息,只是碰巧被我抓到了?”
“我怀疑你又在拿上一届冠军的身份装逼,但是我没有证据。”杨靖然说。
“这个怀疑真的有一定道理。”沈文侃严肃地分析着,“一次可以是巧合,两次就已经站不住脚了。我们可以等等看,有没有第三次,三次的巧合足以让我相信事出有因。
没有一种游戏是真正公平的,运营职责的一部分就是进行玩家挑选。
但是,为什么是挑中我们?真的是因为秦戈吗?为什么不干脆挑秦戈,要挑你呢?”
“可能因为我不会信这种阴谋论胡扯。”杨靖然礼貌地答道。
“你在听谢崇山说话的时候,反倒又不觉得在胡扯了。”
“可以不要再提他了吗?”
“恐怕不能。”沈文侃冲她一笑,“这不是个可以轻松跨过去的问题,你说是不是?”
“无聊。”
四人在加密频道里聊得忘乎所以,将飞机上余下的两位彻底忘在了一旁。唐鹤扬仍然端庄地坐在家属陪同席上,合规矩地扣着安全带,端庄得活像在出席法庭。
然而,他时不时朝四人组这里投来的窥探目光却着实下作,若被抓拍到这一幕,恐怕在形象挽回上就要下一番功夫。
另一边,救护员粱画的消消乐限额已经告急,他刻意将每一次动作的间隔放长,以期在降落之前都能有事可做。
救护机即将抵达沃格市立医院的上空,他漫长的工作也终将宣告短暂的结束。如果在落地之前没有接到新的紧急救护信息的话。
一想到能够回到自己在医院顶楼的那个小小隔间,窗帘一拉,把太阳和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然后窝在温度调节床里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能在摘下调节仪的时候会有点儿难受,但是一觉醒来那种心脏舒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