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春梅愣住了,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出去,咣一声使劲摔上了门。她憋屈地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是的,她的确是认为邱继业的突然离世,只有她是最悲痛的,所有人都要迁就她安慰她。
丈夫去世的这半个多月来,她太难熬了,根本没有心思顾及他人感受。
只要一回家,看到他的拖鞋,就会崩溃地哭,在洗手间看到他的牙具也会哭,书房里大半是他的物品,她更是不能进去。现在离开滨城,坐飞机会想到他曾经坐在她身边,帮她系安全带,到一个景点,也都会想起他帮她拍照片的情形,看到街边的小贩,都会想起他给她买哈密瓜和糖包子......
赫春梅在房间哭了很久,一直没见女儿来安慰她,哭累了,也饿了,她拿起手机跟赫长海视频,抽噎着诉苦说:“大哥,我在乌鲁木齐呢,我想回家,回伊市,......不知道哪儿去了,鹿鸣跟我置气呢,她根本不管我!”
赫长海软言安慰,他越劝,赫春梅越觉得自己有理。“都是你们和妈给惯的!她一身的毛病,从来就不听我的话!要是从小让我管教着,肯定比现在出息,哪能就当个小学老师,我们女教授协会那些人家的孩子都是......”
邱鹿鸣拎着买来的食物,站在玄关,赫春梅在大声抱怨,根本没听到她刷卡开门的声音。
邱鹿鸣嘴角冷笑。
——女教授不是都很优雅知性,有知识不表示她有素质,有学历不表示她有阅历。
“咱妈说啥呢?”赫春梅赖赖唧唧地问,“我怎么听她好像在骂我?我都这样了,她还骂我!”
果然,没一会儿,赫老太太的声音大了起来,应该是手机交到了她的手上。
“妈~”赫春梅又要哭。
“我给你看孩子,还看出罪来了?”赫老太太的声音掷地有声,“明明是你自己送回来的,多少次让你接走你就是不接!成天就知道嘿儿愣孩子,她能跟你亲吗?现在你没了男人,我们都心疼你,可你也不能作贱孩子啊,继业是你掌柜的,可也是鹿鸣她爹啊,人家还有血缘呢!呸!我看你才是让我惯坏的,一丁点儿都不知道为旁人着想,快六十的人了,人事儿不懂!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我姑爷就是让你拖累死的!”
一番话怼得赫春梅什么说不出来,委屈地哇哇哭。
“行了,别嚎丧了!能散心就散心,不能就赶紧滚回来!”
手机好半天没声音,过了会儿,赫长海说:“行了,小妹儿你赶紧回来吧,咱妈这都多少年没生这么大气了,你可别气坏了她。你也别在外头了,赶紧回伊市来吧,让你小哥去接你俩!”
赫春梅趴在床上,呜呜地哭。
房间门咔的一声响,然后就没了声音,赫春梅停止哭泣,疑惑地起身,只看到玄关处放着一袋吃食,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倒抽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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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鸣将赫春梅送进安检,淡淡地跟她挥手道别,“一路平安!”
赫春梅几次欲言又止,想跟女儿解释几句,但女儿已经转身走了。——昨晚订票,女儿说只订到一张哈市的机票,让她自己先回去,等有票了她再回姥姥家去。
赫春梅心里明白,女儿是不会去伊市的了。
“这世界,靠谁也靠不住!”赫教授咬着嘴唇,抹掉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整理了一下双肩背包,大步朝贵宾候机室走去。
下午,邱鹿鸣接到小舅的电话,“鹿鸣,你就让你妈一个人回来了,你可真放心!”
“呵,她自己都能飞去鹅国,怎么就不能去伊市了。”
“哈,你妈是不是跟你发脾气了?”赫长河笑。
“明知故问!”
“唉,特殊时期,你就迁就她一下吧。”
邱鹿鸣没再多说,如果一个人疼你,你到五十岁,在他心里,依然是个孩子。
反之,你是哭是笑,是冷是暖,他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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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赫春梅回到滨城。
回来第二天,将邱鹿鸣叫去她家。
邱鹿鸣一进门,就有一张纸拍到胸口。原来,赫春梅整理邱继业的书房,发现一份公证过的遗嘱,将他名下的一百七十万存款和市值约百万的基金,全部留给邱鹿鸣,其余夫妻共同财产都归于赫春梅。
邱鹿鸣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纸遗嘱,她把看完的遗嘱推回去,对怒不可遏的赫春梅说:“我不要,你们两口子的东西,都是你的,我已经有嫁妆了。”
“哼,你说不要,可这是你爸爸专程公证了的,就怕我赖账不给你呢!”赫春梅用手指使劲戳着书桌上的遗嘱,仿佛是在戳邱继业的心口窝,她声音嘶哑,“你看看!你看看这时间,三年前!......都说至亲至疏夫妻,果然,果然啊!哈,竟然瞒着我,立了遗嘱!”
邱鹿鸣也搞不懂邱继业是怎么想的,只能干巴巴地说:“大概爸爸是怕奶奶家那边有争议吧,这钱我不要,都给你。”
赫春梅点点头,“你奶奶倒是能做得出来。但是他不跟我说,我还是很寒心。”
邱鹿鸣默不作声,也许再恩爱的夫妻,也有离心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