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正(5点),聚奎堂院落的几处厢房里就已经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还有琐碎的抱怨声。
聚奎堂共有十四处厢房,分列两侧,李贺和张峰共处一间,不过是分里外,李贺打着呵欠,边走边系着束带,抱怨道,“掌副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怎地阅三场考卷”。
张峰摆着桌上的饭食,催促道,“快快洗漱,今日怕是还有百余份”。
等两人吃罢早食,提调吏员就领着号军抬了考卷进房,进了房门笑道,“二位上官,今日五百份,请对簿”。
李贺一听,起身怒道,“昨日不过二百份,今日五百份,这阅卷官也病了不成?”
提调吏员却是讪笑不答,只拿着记录簿等着两人签字。
张峰拉了李贺一把,上前从小吏手中取过记录簿便去验号,不过几息,也就数好,提笔签字,小吏施礼告退。
“你还收了?”李贺气道。
张峰笑着将李贺按在方椅上,说道:“你和小吏耍什么脾气?左不过是听人派遣,又做不得主”。
李贺也是生气,自是知道小吏又不是主事人,叹口气道,“四千余份考卷,三场详批,成心害人”。
“好了,咱去寻了刘学士说说”,张峰拉开门,回头看了李贺一眼。
聚奎堂正房五间,朱道占东三间,刘章占西两间,此时的正堂内,朱道正坐在上位,下手坐了两个翰林官员。
李翰林满脸堆笑,“掌院果是谨慎,这才阅卷几日,就有滥竽充数者”。
朱道捋了胡须,忍住心中的得意,摆手道,“哪里做的掌院?休要胡言”,说罢又是一笑,“取士取材,这陈年旧例最是陋习,三场科考只重首场何其怪哉?策论一项更显士人风骨,若是写的不巧妙,多半是习文不精,又如何成才?那自是滥竽者”。
张翰林忙是轻拍双手,脸上带了几分媚意,轻笑道,“掌院果真是博览古今,更是学究天人,智周万物”。
朱道脸笑的都泛起了红褶子,单手摆了摆,另只手却是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吹捧几息,朱道端了茶盏轻声道,“今次策论,单言两字,‘朋党’,两位有何高见?”
李翰林忙是说道,“如今天下太平,物阜民丰,朝堂众正盈野,何有党争一说?自是朋友志趣相投,非朋比也,故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
朱道喜意大盛,又是看着张翰林,张翰林忙是接道,“君子同志,群而论道,非党也,志趣同也”。
“好”,朱道咽了口茶汤道,随着话落脸色有些黯淡,故作无意叹了口气。
“掌院何事叹气?”李翰林有心接话。
“唉”,朱道做悲天悯状说道,“怕是有些人故意歪曲,如今又有士子大受影响,若是入仕去不坏了朝堂局面?毁了正人君子之心?”
李翰林一想,便明白了。
他在翰林院经年,自是知道秦浩峰,出身富贵,又不拘小节,只是两人三观不同,相互间不过是点头罢了。
李翰林出身农家寒门,家中不过薄田百亩,吃穿用度同秦浩峰比起来自然是自然是寒酸不已,心中时有愤懑,可又能如何,谁让人家爹是阁老呢。
如今听得朱道此言,心思便起,试探着说道,“掌院说的是,如今士人不知朝政,妄议朝纲,更是直指朝廷大员,觉得自己深明大义,刚直无私,实乃迂腐酸儒”
见朱道点头,又是笑着说道,“更有勋贵后人指桑骂槐,行事鬼魅,粗暴成性,此等人岂会是君子?简直是士人之耻”。
朱道闻言,嘴角微翘,眼神中充满鼓励,却是不发一言,只是轻微点头。
张翰林见到,也是知道了朱道心思,无非是想着找机会罢落秦浩峰罢了,也就笑道,“更是有人恃宠而骄,仗势欺人,哪里有什么真才学,今次定是要狠狠的拔下他的脸皮”。
张翰林的话就显得赤裸了些,朱道微微攒眉,又是松开,狗只要不咬自己就好,心下喜悦,却是说道,“唉,本官也是为难,还是要公正些,莫行错一步,有了差池王阁老也是不喜”。
两人一听,更是喜出望外,王阁老东南仕宦家族出身,如今正是内阁次辅,平时八风不动如弥勒佛般,今次站了出来,怕是要接首辅的班,若是入了眼,青云之途自是坦荡无碍。
要么说眼前利益迷人眼,再是傍首辅,暗坏人前程,总会有人出头,所以炮灰往往会化作飞灰,飘走了。
朱道静坐方椅之上,心中暗恨秦永远,若不是这位礼部首官阻了自己,说不得早就是掌院了。
又是想起那娇艳美姬,心中不禁痒痒,白玉般的三寸香莲,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此时的刘章房内也坐了两位翰林官员,刘章并未坐在首位,同李贺两人分几而坐。
刘章笑道,“你二人今日不审卷,来有何事?”
李贺心急最快,便将多分发考卷一事说与刘章听,最后更是气道,“下官出门问过书吏,李张二人今日不过百张考卷,为何我等五百余份?”
“嗯?”刘章有些疑惑,轻咦一声,“来人”,对着门外喝道。
进来一名书吏,拱手道,“学士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