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趁孩子没醒,韩歌起来洗漱完了,站在床边喊阮呈旭:“起来吧。起来,咱去镇里叫婚离喽。”
阮呈旭没睁眼,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要去你自己去,我没时间跟你弄这些事儿!”
“欸,这说哩啥话!当初你咋不跟自己结婚呢?我自己去咋办?得双方都在,我又不能代你签字画押。是个男人就起来跟我一起去。”
“我说过了,你自己去。你想上哪去上哪去,你去起诉也管!”阮呈旭心想:量你也不敢轻易去起诉。
韩歌的想法是最好阮呈旭能跟她一起去镇政府,那样省事儿。自己也没打算争取啥财产,只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儿就好了。最好咋样省事儿咋样来。
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也辨不清脚下的路。脚下磕磕绊绊,前面茫茫然然。她目前只想把孩子养大,不给父母添麻烦。她看出来了,阮呈旭那样子是不想离。
这是一方面儿。另一方面儿,退一步说,就是他们两人都去了镇政府,镇里首选的肯定还是调解,家务琐事,家家都有,人家不会为你因为一些“小”吵事儿吵几句打几次生几场气就给你当场判离,劝和不劝分,不能违背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再说我去起诉,得上城,得去法院,跑东跑西的,孩子咋办?钱从哪儿来……
想到最后,韩歌暂且把“离婚”二字放下,暗暗较上了劲儿:你不是不跟我离婚吗,以后我也不会让着恁了,先自己攒几个钱,到时候有资本了,孩子也大些了,咱再离吧。
想了这些,韩歌内心宽慰自己:吃吧,好好吃饭,身体是自己的,气出毛病来没人替你受。吃不了多就吃少点儿,孩子还不能吃辅食,那小身子骨本来就弱,大人咋样都好办,不能亏待了孩子。她把自己给劝了一番,着手烧茶(农村人习惯上把白开水叫作“茶”),沏红糖茶,又打了两个荷包蛋在糖茶里。她把自己的早饭解决了。
阮呈旭睡到太阳一树梢子高才起来。起来到他妈那边儿走了一趟,吃了一个剩馍。稀饭早就没有了,冬月把锅都洗好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不,对韩歌来说,是熬着。磕磕绊绊随时有,就像在黑夜里走路,一不小心就磕着绊着,小伤自己疗愈,重了惊动父母亲人。
结婚前,她讨厌某些生活中的妇人动不动就提离婚——如今,她活成了被自己厌烦的样子,也只有苦笑的份儿。
这些日子,真是活成了一只陀螺,总是随着外力打转,完全失去了自我。为你,为他(她),唯独没为自己想过。
阮呈旭也从最初的隐忍,走到了现在和妻子敌对的状态。
以前他做生意回来,先到他妈跟前儿去,听他妈鸡蛋里挑骨头,说韩歌不会过日子,说韩歌买马铃薯(马铃薯刚上市,不是太便宜),说韩歌买方便面,说哪一回韩歌回娘家没把家里钥匙交给她,说韩歌不喂鸡不喂猪不喂羊——人家某某某年年喂几个羊,卖多少多少钱,说韩歌不找个事儿做还不会过日子……
阮呈旭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听他妈唠叨这些。
开始,阮呈旭对他妈应付,对韩歌隐忍不说;中间对他妈的话半信半疑,面对韩歌生闷气;最后,阮呈旭向他的原生家庭举起了白旗,完全被驯服。
真应了那句话——假话说多了,就变成真的了。
阮呈旭在韩歌面前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由两边的息事宁人,到把妈跟他挑的那些“骨头”憋在肚子里,隐忍着不向韩歌发泄,再到听说风就是雨,借着机会就在韩歌身上使。
韩歌也明白,三人成虎嘛,某件事儿说多了怕连鬼都信,量变带来质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你说我是黑的,我就是黑的;你说我是白的,我就是白的。无所谓了。
这之后,为生活琐事又发生过好几次争吵打骂,有两次韩歌还为此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阮呈旭只得托人到岳父家去接,低头认错,再三保证回去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杀人不过头点地,韩歌也就随着来人回家去,不多说一个字。
接回家当天还好,阮呈旭也是和颜悦色,第二天也是心平气和——到了第三天上,他的尾巴就想往上翘了,言辞之间就想占着上风。他心想,也不过如此嘛,你不照样老老实实地跟我回来?你也能不到哪去。
第二次时间更短,第二天,跟韩歌说话的语气就硬起来。从心平静气,到言语乖张,就这样一次比一次间隔短。
韩歌也看透了,只要她回来,阮呈旭的态度就一回不如一回,她根本就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接他时所有的软话、好话都是为哄她回家。一旦回到家,一切照旧——过不了两天,阮呈旭就又头昂上了天。
幸好阮呈旭不常在家,两个人相处不了几日,全当自己一个人过。
随着婆媳矛盾的加深,接通两个院子的过道也随之被新砌的半面砖墙堵死了。
时间不长,却发生了很多事,有的是韩歌知道的,有的是韩歌不知道的,这里边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她唯一(也许不是唯一)能看到的,是浮游在生活表层的一层油花,一片菜叶,一根枯藤,一缕阳光,和孩子的可爱,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