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哄睡着了，韩歌却再也睡不着了。一大早起来，她思量着弄点儿吃的，然后去诊所拿点儿药，热还没完全退掉。
弄点儿啥吃呢？思量来思量去，啥都不想吃。不想吃也得吃啊， 孩子还得吃奶呢。她打开炉门儿，淘了一把米放进钢筋锅里，加上两碗水，米上放箅子，箅子上搁一个馍馏馏，这个季节不能吃凉的。
一个人的饭好做，一会儿就好。她强塞进去一块馍，又喝了半碗米汤。孩子还没醒，得抓紧时间去拿药。
她给医生说我有小孩吃奶，你看吃啥药好，请你给我看着点儿。医生说没儿事，小孩儿该咋喂奶还咋喂奶，不碍事儿。
药吃了两天，还是反复发热，又加上咳嗽，很难受。后来咳嗽的时候连肋骨都是疼的。去吊水吧。
她把小孩儿交给婆婆：“妈，你抱小孩儿，我去吊水。”不容婆婆反应过来，韩歌掉头就走，她怕慢了婆婆会拒绝。
人都说河里无鱼世上看，吊水的人还真不少，有大人，也有孩子。大人一律吊在胳膊上，小孩儿有的吊在头上，有的吊在脚上。哭闹的小孩儿还在哭闹，安静的小孩儿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给医生说明情况，让医生知道自己的不便。麻利的诊所医生一会儿就给她吊上水了。
韩歌平时就尿频，这一吊水更甚，她得一会儿起来上厕所，一会儿起来上厕所，挂吊瓶的不锈钢管儿是焊死在床上的，每次都得请人帮她拿着吊瓶，逼仄的厕所里没地方挂。也不是每次都有闲人在旁边，人家也是来伺候病人的，大多都有事干。韩歌就憋着，看见有人闲下来就不管是憋不住了，还是没便意，她都请人家帮她拿吊瓶上一趟厕所。
第一瓶吊完，第二瓶刚吊上，冬花就来了（今天是星期天）。
冬花站在韩歌床边，说：“咱妈叫我来看你吊好吗？小孩搁家里哭，哄不好。”
韩歌想发火，又忍下了。第一，她一激动就更要咳嗽。第二，为这点儿小事儿发火不值得。起先她还以为婆婆发慈悲打发冬花来看着自己吊水呢，闹了半天是来催她的。
韩歌尽量放缓语气说：“你看我这一瓶才吊上，不能拔掉吧？我也担心小孩儿哄不好，哭。我心里也急，你看这一瓶才吊上，我有啥办法？”
冬花没说话。韩歌又说：“她哭就让她哭吧，哭累了就不哭了。”
冬花扭头走了。
吊了三天的水，才给了诊所两天的钱。症状还不见轻，还得继续吊水，阮成旭留家里的几十块钱已经花完了，她只有硬着头皮问公婆去借。
“爸，你先借我20块钱，我药费没给人家结清，我没钱了。”韩歌说。
公公很干脆地说：“我没有钱。就20块钱夜儿个（昨天）给恁妈买鸡蛋了。”
韩歌心里想，还真是巧啊，我就借20块钱，他还真就20块钱，还就在夜儿个才买上鸡蛋。哎呀，天底下的事儿还真是太巧了！可你让我问谁借呢？平时我和人家说个话吧，不让；去串个门儿吧，不让；看我抱着小孩儿出去吧，谍战片似的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专看我上谁家去。谁都不相信，说这个巷子里没有好人——其实是怕人家坏（挑）事儿……你说现在有事儿了，你让我去问谁借？问谁去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