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那会儿全都是往裤裆里塞褯子,褯子湿了也把棉裤浸湿了。湿一点儿倒没关系,往裤管儿里多塞一小块儿褯子就行了;湿得多了,就得把棉裤换掉。两条棉裤常常轮换不过来。
小孩儿的棉衣韩歌不会做——不光韩歌不会做,眼下的年轻人没几个会做了。人家都是奶奶和姥姥做。韩歌就巴望着婆婆能给小孩儿做条棉裤、做双棉鞋的。然而天气越来越冷了,婆婆的活儿也越来越少了,她没事儿手往袖筒里一抄,闲坐闲溜达,就是无心做。
韩歌说:“妈,你有空给小孩儿做条棉裤吧。”
婆婆答:“我明儿个还得清理羊铺唻,弄点儿羊草。”
韩歌想,你就一只羊,弄羊铺弄羊草能要多大会儿?明显是推脱。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并不说出来。
第二次,韩歌说:“妈你闲着没事儿给小孩儿做条棉裤吧。”
婆婆说:“你别看我这会儿没事儿,我马上还要分台苔干儿,孬里好里都待一坨儿,到时候卖都卖不掉。”
如是者三。今天弄这个,明天弄那个,不答应做,也不回不做。韩歌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想做。
韩歌再没说过让婆婆给小孩儿做棉裤的事儿。孩子姥姥高血压,低头做针线脸会更肿,她也不想麻烦自己的妈了。看来只能走下下策了。
她买好了布和棉花,拿给了婆奶奶,请奶奶帮着做。奶奶年纪也大了,又和婆婆不对付,她本意是不想麻烦奶奶的,奈何几次都没请动婆婆,那也只有去请奶奶了。按说,太太给重孙女儿做棉衣也是应该的——怕就怕婆婆心里隔应。唉,不管了,该咋样咋样吧。
舅舅有时候回来会给小孩儿买身小外套、买件小棉袄啥的。他跟韩歌说:“你妈对不起你,我来补。”
韩歌曾把一些埋怨说给阮呈旭听,大概阮呈旭不敢直接质问他妈,就把这些事儿转述给了舅舅。
快过年的时候,婆婆给小孩儿做了两条棉裤。大概是买的布头儿,有几处地方的图案残缺不全,有的地方颜色深,有的地方颜色浅。不管咋样,婆婆总算做了。
农历十月十五是逢会的日子,这样的会一年也只有两次:三月里一次,十月里一次。每个会上下能延长个把星期,往往提前两三天,那些卖衣裳、鞋子、被面儿、床单之类的小商小贩儿就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他们搭起帐篷,支起简易的炉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会上,不仅卖的东西多,而且全,是乡里乡亲挑选农具、日常用品的好机会,用百姓的话说,“有拣头儿”。
同时,大会组织者还请来了戏班子、歌舞团、杂技团,人声鼎沸,鼓乐震天,男女老少情绪高涨,能把十月里天过成六月里天,热腾腾的。有人挑床单被罩,有人挑锄头抓扣子,有人买棉鞋,有人买棉袄……满街的讨价还价声。有的也没啥必须要买的,就为凑个热闹,这里走走,那里逛逛,买个冒热气儿的肉盒、烧饼,再买点儿柿饼、米花糖带着,看场戏,或者歌舞,抑或杂技,心里也无比满足。
韩歌不喜欢凑热闹,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情。她和平时一样,在家里洗洗褯子,带带孩子,就像外面那满天的热闹没她的份儿。其实,会是很公平的,见者有份儿。抱孩子出去转转,也是人之常情。像别人那样,把孩子撂给爷爷奶奶,自己轻松去玩儿——这个更是奢侈,想都别想。在她这个家里,反过来才理所当然。
晚上,韩歌感觉冷,早早地就搂孩子睡了。
冷天还没到最顶峰的时候,咋就这么冷呢?缩在被窝里身上“嗖嗖”地直冒冷气。孩子在她的怀里睡得很香,能听到微微的、均匀的鼻息。她把自己蜷成一团,更紧地把孩子搂在胸前。
她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儿醒了。身上出奇地冷,禁不住地打寒颤,发抖。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小心地拉开抽屉,拿出体温计夹在胳肢窝里。过了五六分钟,取出体温计,对着灯光转动,那道水银柱直窜到了39度4。
抖抖擞擞披上棉袄,轻轻地拉开卧室门,再轻轻地关上,她准备去药店拿点儿退烧药。走到大门里边儿,就发现大门从外面锁上了。
再去婆婆院儿里看看,也都锁着门。她这才意识到,婆婆一家人也都去听戏看歌舞去了。
年纪稍长的人都喜欢听戏,年轻人则喜欢蹦蹦跳跳活跃的歌舞。
她无望地站在院子里,身上不停地哆嗦着。看见前面门面房的楼上有灯光,她试着喊了两声,没回应。外面锣鼓喧天,看来没指望。她回屋钻进被窝儿,在自己和孩子之间隔上一条枕巾,怕冻着孩子。她在孩子旁边瑟缩成一团。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家里有谁回来。她身上抖得厉害,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听说多喝水能排解体内多余的热量,她就下床去倒开水。
倒了大半杯开水,端茶杯的手使劲儿抖,杯里的水往外洒,没办法端,她就扶着茶杯趴在桌子上喝了两口,然后再端着跑进被窝儿。喝完了,过会儿再下去倒,倒好再端着上被窝儿里来。如此这般,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感觉身体舒服些了。拿体温计再试试吧——体温竟然下降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高烧不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