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来了。
亲家母来了,婆婆一应大小事情也都推掉了。
“你知道恁闺女吃啥,你弄。”婆婆对亲家母说。
“小孩儿小,褯子又不要咋洗,这院子里有压水井。”婆婆又对亲家母说。
韩歌妈一一答应了。
婆婆推掉了她分内的事,去忙她的生意了。
韩歌妈在这里也着急,家里种了二亩白术(zhu,阴平,一种中药材),阮呈旭去接她来的时候她正在白术地里掐白术疙瘩,就是白术的花,种子的前身。他们要的是白术的地下块状根,不及时掐掉它的种子会影响块状根的生长。
整块白术都长出了“疙瘩”,得掐,掐不过来还要找人掐,两毛钱一斤。另外,还要一遍一遍地打药、打蓝矾,防治病虫害。
韩歌见妈没事儿就捂住右边肩头暖,问她,说是肩头疼,不知道咋回事儿,有一段时间了。由于血压高,妈的脸也浮肿着。韩歌知道妈不适合久留。
第二天,韩歌就打发她妈回去了。
她说:“你放心吧,我自己管。不就是做做饭、洗洗褯子吗?做饭有炉子,不费事儿;洗褯子有压水井,水又不太凉,方便。没有事儿,你回去吧,我自己管。”
韩歌妈回家前特意到亲家屋里,跟亲家母说:“小孩儿年轻,不懂哩地方你还得多操点儿心,你多受点儿累。”
婆婆没别的话,一边微笑,一边“噢,噢”地答应着,最后却又说:“你看我这边儿院儿里还有羊,要是让人家偷了咋办?反正一点点儿哩时候她(指韩歌)都招呼了,没事儿。”
小孩儿出生12天后要办酒席。办了酒席,阮呈旭就出门儿做生意走了。
在这12天里,阮呈旭跟着他妈搭火。韩歌自己做自己吃,一天三顿都是红糖水打荷包蛋,说是不满月不能吃盐。
由最初没蛋吃,到现在全吃蛋,一下子由穷光蛋一跃成为“万蛋户”,既是量的飞跃,又是质的飞跃,简直从草民过成了“娘娘”。
百姓有百姓的苦,“娘娘”有“娘娘”的难。这“娘娘”的日子没过两天她就够了,个中滋味儿,谁经历过谁知道。宁可天天家常饭,也不愿一天三顿红糖水荷包蛋。
最让韩歌没想到的是,阮呈旭这个有点儿“娘”的男人竟然也有大男子主义。
换下来两块褯子,韩歌说:“你去洗洗吧,我头痛,不想动。”
阮呈旭就像早有准备,出口就说一个大男人洗褯子,人家笑话。
这回,韩歌没生气,她在心里暗暗冷笑。
阮呈旭是没被人家笑——他被自己的女人笑。
客人拿的红糖和鸡蛋吃不完,夏天天气热,也不能久放,韩歌就趁孩子睡着的时候用篮子提了去卖,卖完吃完再买新鲜的。可再新鲜也是鸡蛋加红糖不是,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怀小孩儿的时候想吃没得吃,这会儿天天吃顿顿吃放开了吃,够了也得吃,吃得她看见鸡蛋就想吐。客人拿的也有油条,她怕油条没营养,孩子没奶吃,也没敢当饭吃,当实在不想吃鸡蛋的时候,她就用红糖水泡油条吃,改改口味儿。
二十天过去了,宝宝身上长了点儿肉,肚皮也渐厚,肚子里的肠子日渐模糊。
不管白天黑夜,给宝宝换褯子是免不了的,特别是赶上连阴雨,褯子干不了还得支起煤炉烤。
有时候天气实在太阴冷,就是烤,褯子也很难干。
韩歌到婆婆那边拿了一块塑料布,围成一个小屋子的形状,把煤炉围在中间,这样,热气跑不出去,褯子就容易干些。
第二天,婆婆就找了来,说这块好塑料布留着烘苔干儿用的,把韩歌围成小屋子的塑料布解走,重新拿来一小块儿四处漏风的破塑料布给韩歌。
洗褯子,烤褯子,喂宝宝,做饭,零零碎碎地填满了韩歌的月子。虽然算不上什么体力活儿,韩歌也还是感觉累。宝宝睡的时候,她干完这些琐碎事也跟着睡,还是感觉睡不够,头痛。
这天,韩歌正在压水井旁洗褯子,她爸带着她妈来了。苦根自行车左边的车把上红食品袋儿里装着肉,右边车把上挂着一只黄色的老母鸡,鸡的两条腿从爪子以上牢牢地用布带子捆着,头朝下吊在车把上来回晃悠,就像哪个调皮鬼初次玩儿单杠,两个圆眼珠子咕碌碌地转着,一副惊恐的神色。
苦根支好自行车,从车把上摘下肉,又摘下鸡撂在院子里的地上。鸡拴着腿跑不动,扑棱着两个膀子“咯啦啦”叫。
“给你买个老母鸡,人家都说吃老母鸡好,黄老母鸡最好,俺跟恁妈专门儿赶集买哩。这是肉。”苦根对着韩歌扬了扬手里的肉,“肉我也买来了。我不买你又要去买,何必呢,越是没有钱。我一事儿都买来了,省事儿。”
韩歌要去菜市场买两根黄瓜,苦根拦着她不让去,说又不是外边儿,有啥吃啥。
肉红烧了。没有馍,妈又和面做了几个死面饼子。晌午饭很简单,饼子就肉,喝白开水。
苦根一边鼓着腮帮子嚼着,一边怜爱地看着闺女:“可是还睡不好?脸色不大好。”
“有点儿。不过也没啥,又没有啥重体力劳动,就是招呼小孩儿睡眠少。头有点儿疼,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