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歌正在淘米呢,舅舅回来了,后面跟着那女人。那女人姓方,舅舅喊她小方。小方左手拎着两块豆腐,右手拎着一桶大豆油,肩膀上挎着一只黑色的女式小包。
“阿姨好!”韩歌嫣然一笑。阮呈旭早跟她说过。
“哎哎,你好!”
感觉这女人挺热络。
阮呈旭紧接着也到了家。今天回来得都早。有的择菜,有的洗菜,有的炒菜,各忙各的。中午饭很快做好。
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舅舅喜欢喝点儿小酒,他自斟自饮。小方把一盘青椒炒肉丝往韩歌这边推推,用南方特有(就是只有zi、ci、si,没有zhi、chi、shi)的普通话让韩歌吃:“吃,不管他(舅舅),我们吃。”
韩歌感激地推让着:“你吃你吃!我够得着。”
小方是农村人,个子不高,比韩歌矮那么一点儿,皮肤较黑,蛾子蝴蝶地飞了满脸,整个面容被弄得有点儿花。她人比较瘦,家长里短的话不少呢。
“我的手前天拔番薯地里边的草碰着了,割这么长个口子。”她伸出左手,让韩歌看,“我那个番薯种在河堤上,长得可好了!去年,去年呐,有一个番薯长这么大个儿!”她放下碗筷儿,两只手像抱着一个篮球似的比了比,“乖乖!其它田里根本长不了那么大,太大了!我没想到它会长那么大!就是爱长草,草也长得又多又高又壮,特别是茅草,那种草还不好根除……”
“就听你一个人说话。”舅舅边喝酒边埋怨了小方一句,之后便心不在焉地眯眯地笑,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打算制止。
小方哈哈大笑,不过并没有止住话头儿的意思。
阮呈旭打趣道:“哪有那么大的红薯!你说的是篮球吧?”
小方肯定地说:“不是,就长那么大!番薯藤长得太旺了,过几天我回去挑掉一些弄回家喂猪子。我养了两头猪子,马上要出圈了,长得蛮壮实的……”
这顿饭在她一个人的“演说”中结束。讲的全是她的庄稼长得好,她的猪子养得壮,她的房子哪里该修了。
帮着韩歌洗好了碗,小方抓一撮黄连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在屋里有一步没一步地踱着。
韩歌拿过一把韭菜来择。
“我得去去火,我这个人很容易上火的。”小方说。
“你不嫌苦吗?”韩歌道,完全是客气的回应。你想人家一个人说话,旁边儿人不搭腔多尴尬。
“苦当然苦,你想哪那么好的事啊,不苦就去火了?”
韩歌心想,你可以加点儿甘草片儿呀。但她没说。
舅舅半躺在床上,抽饭后的那根儿烟,他笑眯眯地盯着从鼻孔里汩汩冒出的奶白色烟雾在他头顶上缭绕。因为空间有限,舅舅的床和厨房在同一间房,就在进门左首。床前面放置着一张吃饭用的小方桌,吃饭时床上可以坐人,也省了一张凳子,还节省空间。
韩歌和阮呈旭的床则放置在装货的仓库里。整日整夜地和药材打交道,不管是被褥还是衣裳,很明显地带着个人标志,整个人都是中药味儿。
抽完烟,舅舅说:“韩歌过会儿和小方把那点儿清水哩水蛭拣拣,里边儿有几个发霉哩,就稀不愣登哩几个,不多,好拣。我再出去转转(意思是联系生意)”
“好。”
阮呈旭也到附近镇子上去了,那里有两个药店,是他的客户。
小方放下茶杯,和韩歌一起把韭菜择好了,两个人就把水蛭拖出来,倒在室内仅有的一块空地上,把发霉的拣出来,用刷子蘸了水刷。发霉的是不多,半个下午就收拾好了。
小方伸手从舅舅床头的食品袋儿里拿了两个橘子,给韩歌一个,自己一个。她一边剥皮一边教韩歌:“吃橘子不要把这个白白的东西扔掉,连它一起吃下去——这个东西是去热的,橘子是热的,吃多了会出毛病的。”韩歌明白,她说的“热”,应该是上火。
“是上火吧?”韩歌道。
“唔,对,对,是上火,橘子是上火的。”
“这个叫橘络。”韩歌指指那橘瓣儿外面“白白的东西”。
韩歌每天都要睡会儿午觉,这是以前神经衰弱时形成的习惯。今天还没睡,她感觉头有点儿痛,有点儿胀,好像塞满了东西。她跟小方说:“方阿姨,我得睡会去。”
“好,你去睡,你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