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歌很清楚,妈没有事是不进城的,更何况是晚上——肯定有事。
韩歌预感到不妙,赶紧问:“咋这会儿来了?”
“豹儿走了!”姑父说。
原来,韩歌从浙江回来后有一段时间,豹儿做轴承的技术也不见有多大长进,由于厂里是按件计酬,所以每月的工资也不多。豹儿看前景也不乐观,前不久也回来了。
“咋回事?”韩歌看向她妈。
她妈好像也有些许的委屈:“我又没说啥:天快黑了,我放南边儿沟堤上哩羊,想叫他牵回来。叫,叫不着他。叫,叫不着他。我又不得闲。等他回来了,我说他了,我说你一扭脸儿就跑没影儿,一扭脸儿就跑没影儿,叫你回来牵羊都叫不着你,你上哪去了?你看人家山子多知道干活儿,一个人放那一大群羊,恁俩大小差不多哩,你一扭脸儿就跑没有影儿,一扭脸儿就跑没有影儿。我就说恁些儿,旁边儿又没说啥,他嫌我絮(絮叨),说我啰嗦,一会儿就没有影儿了。我心想我说他了,他生气又跑出去玩儿了唻。这天黑了,他还没回来。我就出去找,找也找不着他——谁知道他上城里来问恁常林爷借200块钱,走了。”
妈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
也真难为韩歌妈了,本来骑车子技术不咋样,平时很少骑,今儿个天恁黑,路又恁远,路况又不好,来城里的柏油路凹凸不平,她居然平安地来到城里了。韩歌甚至有点儿怀疑:“你骑车子来哩吗?”
“嗯。”妈的回答是肯定的。
姑父接了话说:“恁妈一路摔倒几回。”
“唉!”韩歌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她心有不甘:“他可是待哪玩儿没回家。他也不常来城里。”
“家里我都找遍了,没有。他也不会待城里玩儿。俺才去过城里恁常林爷家,恁常林爷说哩豹儿去他家,说恁爸叫他来借钱。恁畅林爷不知道真哩假哩,没敢给他多,给了他200块钱,他就走了。”
这下韩歌算是信了。
“那咋办呢?”她问。
姑父说:“你去火车站,我跟恁妈去汽车站找找。”
“你说这月黑头加阴天哩,他能上哪去焉?恁爸还才出去几天,恁常林爷给他打电话了,叫他回来。”
韩歌妈显然很焦急,很担心,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
从裁剪班的窗户透出来的几束光线里,妈劣质的裤子裤脚后面由于蹲着干活儿太多而皱巴巴地撅上了天,黑色的灯芯绒布鞋上粘着星星点点的潮乎乎的泥渍,明显是刚才路上溅上去的。她过耳的花白短发干枯着,一绺一绺地翘起。只有那修长的身形和标准的五官,还透出当年的绰约风姿。
韩歌眼里想起潮。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把豹儿找回来。
事不宜迟,三个人分两路去找。
韩歌不知道往车火车站咋走,她尽可能地快速转动脑筋,一边想着找谁帮忙跟自己一起去,一边骑了自行车不择路地往校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