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歌妈恢复得还好——至少比韩歌想象的好,不是太瘦,精神也还可以,能轻来轻去地干点儿活儿,收拾收拾家务。小弟文昌在市里上高中,有时候一个星期回来一趟,有时候两个星期回来一趟,爸一出门,平时基本上就当妈的一个人在家。现在情形不同了,韩歌一回来,妈有做伴儿的了。
见韩歌瘦了,脸色也不对,妈感觉不对劲儿,问韩歌咋了?韩歌想我哪能让你知道实情呢?更何况你术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不能让你受干扰。
她就信口胡诌,说是水土不服,不适应环境。她妈也就信以为真,不再追问。
在妈的面前,韩歌努力表现出愉快来。要说让她苦恼不堪的那些个问题不再纠缠她,显然不可能,只是整天在妈跟前打转,她没工夫往深里想,她不敢想,怕被妈发觉。那些问题基本上是属老鼠的,昼伏夜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思想便可劲儿地滋长,填满每一个角角落落。
妈知道韩歌睡眠不好,白天活儿不多的时候就让闺女补一觉。她把门口“唧唧喳喳”玩耍的孩子轰走,拿着针线活儿到门外去给韩歌“放哨”——她担心左邻右舍来串门儿的婶子大娘的大嗓门儿吵着闺女。
妈做的这些,其实韩歌都知道,她哪可能睡那么香啊?大多数时候都是闭目养神。她一边养神,一边感动于这点点滴滴的母爱。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韩歌想去看看马老师,按理也应该去的。
她选择了星期日。
正如她想象的,马老师一家三口都在家。同以往一样,马老师两口子格外热情。卢老师给韩歌泡了一杯茶后,在对面坐下来,问韩歌:“你的事,咋打算的?”
韩歌说:“我不打算改变了。”
“你既是这样选择,就有你选择的道理。”马云中说。
沉默片刻后,又道,“你喝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往上推了推眼镜。
孩子在卢老师旁边的小桌上玩够了画画,吵着要去公园。马老师就让卢老师带孩子去外面转转。卢老师就带孩子出去了。
刚才卢老师在的时候,韩歌还自然些。卢老师这一走,她倒有些紧张,不敢直视她的马老师了。
马云中依然正襟危坐,蜷曲的两条腿相对着微微抖动。他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韩歌,说:
“我很矛盾。我一直努力地想和你保持一种纯洁的友情……”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我喜欢你。我也爱卢老师。面对卢老师,我感到愧疚。我们认识得不是时候,如果我能早些认识你,我会选择你。我很欣赏你,你有理想,并为理想自强不息地求索;也很有才情,作为一个过早失去求学机会的你,这无疑是很难能可贵的。希望你能珍惜这一切,持之以恒——有恒心是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巴金说:写吧,只有写,你才会写。
“你一再称我为老师,这是我所不敢的。好为人师是人的一大缺点,我时有之。就让我们作为一个共同学习的朋友吧。以后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能帮上的我会尽量帮你——理论方面的东西,我能帮助你;经济上暂时无能为力……”
接下来,马云中再一次把每月不多的工资用日常开支的一些细账给瓜分了。
“你喝水,喝水。”马云中又扶了扶眼镜,自己也喝了口水,“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你不要向任何人说。你要向我保证,谁也不说。你发誓,发誓跟谁也不说。”
韩歌想笑,却笑不出来。当老师的怎么还相信“发誓”这种东西!
她又生气,她很反感谁以这样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
韩哥不吱声。她别扭地扭转头,看着地面,像是告诉马云中去地上寻找答案。
“你要发誓:不跟任何人说。”
马云中在地上没找到他要的答案,继续追着韩歌。
韩歌依然保持缄默,心想我更怕人知道,我能向谁说呀?还用得着发誓吗?发誓又有什么用!
“你得发誓,跟谁也不说。你发誓。”
马云中穷追不舍。
“发誓有用吗?”韩歌的口气重了些。因为她意识到,这段感情即将结束,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有用的话,你就当我发了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