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山更青了,水更绿了,各种植物都打起了精神。韩歌这时候更频繁地攀爬于轴承厂附近的山坡上。她并没有多少力气,甚至有一次腿一软差点儿从半山腰滑下来。吸引她努力攀爬的,是山坡上盛开的朵朵野花、片片野花。
花儿蛋黄大小,红色,不过并不是她厌烦的那种大红大紫,它红得耐看,红得舒心,大概是天气刚转暖,阳光的照射不够强烈,才使得它如此娇嫩,那是一种言不清的艳。这种花多得很,满山怒放。您也许知道它是什么花了吧?对,映山红,杜鹃花的一种。
一次,表妹采了两大把,一个20来岁的大姑娘如同16岁的花季,蹦着跳着从山上疯回来。韩歌只是看花,她是从来不采的,她认为花长在泥土里是有生命的,采回来就失去了生命;长在山坡上是一种风景,采回来就是自私的掠夺。看够了花,她把花丛间的一棵一拃高的小松树移栽到了一只罐头瓶里,放在宿舍的窗台上,每天照看着。
大自然给她带来的安慰,不夸张地讲,是很多人难以企及的。她的日记里就时常记些大自然的精灵。比如:
1994.5.4 星期三 晴
今天听到了蛙鸣,像鸭子“呱呱(gua)”的叫声,节奏较快些,音色较悦耳。这只是在稻田里,并且就一只。不知今年能否听到家乡整个坑洼无数只齐鸣的蛙声。
1994.5.14 星期六 雨转阴
听到了很多齐鸣的蛙声,直到凌晨两点左右我睡着的时候,里面夹杂着求爱者“呱呱(gu)”的清唱。
春末时节,雨水增多,绵绵细雨不绝,有时候能持续好几天,最多的时候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能把人逼疯,表弟和豹儿都快憋出内伤了。这次的雨不算大,像两个耄耋老人唠嗑儿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下下停停,停停下下,没完没了。有一次表弟和豹儿两个人刚跑出厂门300米又被雨赶回来。豹儿边跑边骂骂唧唧。
难得今天风停雨住,西山头上半天红霞。近处的草木鲜亮亮,青湛湛;远处的山峦湮没于浓浓的乳白色雾气里,如同一群害羞的姑娘,蒙着一层面纱,隐隐约约透出几分秀美的面孔。
美景不可虚度,二舅童心未泯,召集一众亲友:“走了,咱出去转转!”
人多欢乐多,大家一路说说笑笑。走过一段居民区,走过一小片长势正旺的大蒜地,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开阔地,油菜一块连着一块,花苞顶满枝头,这些天喝饱了雨水不能承受之重,欲低头弯腰向他们行注目礼。有些主干上的花苞已经等不及暖阳的照射,纷纷展示出喜悦的笑脸。这一块块油菜地,就像是那个水库的另一种方式的呈现,绿色的水面上闪烁着点点金光。
这是目前他们唯一的一次没有爬山。草径,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油菜花,足够他们去耍。
“能一个人归隐山林怪得唻(挺好,有享受的意味)。”豹儿说。
二舅笑了:“你成天阶净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你还真别说,这里山上真比咱家那平原有看头儿。”一向不爱说话的英姐的爱人说道。
英姐接了爱人的话头儿说:“你是待这里生活哩时间短,觉乎着好看。叫你出生都待这里,过半辈子再到平原上去,你一样觉乎着平原好唻。”
“是哩,不假。”表妹赞成英姐的观点。
“唉,就是工资少。当初俺大叔(苦根)也不说清楚,知道工资恁少我就不来了……”很明显,英姐话里有几分埋怨。
她要埋怨的,应该是韩歌。可韩歌就在跟前儿,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就退而求其次地埋怨上了她大叔。
英姐话还没说完呢,二舅听着不顺耳,带着几分气道:“是你自己要来哩,还怪人家!你怪得着人家吗!”
“是哩,别怪人。”表弟说。
英姐不吭了。
大家都不吭了。
一行人兴冲冲出去,沉默着返回。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儿不舒坦。所以啊,事情都有两面性——人多欢乐多——人多,是非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