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新昌已经一个礼拜了,韩歌磨刀子的技术虽有很大程度的提升,但实际操作做轴承她还很生疏。今天上午,她从原料发放处领了200只产品原料,到下午下班时她还没做好——同样的时间,老师傅就能做几千只。她觉得自己很笨,有些难为情,连晚饭也没吃,把外面的脏衣服(当工作服的)脱掉就睡了。
除了自己的呼吸,伴着稍远的机器轰鸣,就没有其他的声响了——晁英回家拿大米去了,其他工人都去上班了。
她翻来覆去,紧闭酸涩得难以睁开的双眼,怎么也不能入睡。到这里也好几天了,该给马老师写封信了,权作报个平安吧。她思量着。
睁眼,闭眼,睁眼,闭眼……强迫眼睛还魂来。几次挣扎后,总算爬起来。
从床头边的行李包里找出纸和笔,趴在被窝里,给她的老师马云中写信。
马老师:
安好。
到新昌有一个礼拜了,才给您写信,实是抱歉!
这里的天空爽朗又迷蒙。山间雾霭弥漫,隐隐约约看得见远山的轮廓,或者山尖,还真和影视上一模一样。在大山的襟怀里,你能感受到那种特有的旷达、厚朴,和神秘。
景是好景,然而情绪老是好不起来。
这里的话我几乎一句也听不懂,新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秩序,我都还不熟悉,不适应。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每走一步都要打听人。可是他们听得懂我说的话,而我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能根据他们不经意的微小动作去判断猜测。周围人的说笑嬉闹,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片不可回避的噪音……
在这封信里,韩歌向她的老师马云中诉说了当下的心理状态和工作进展。
写完后,韩歌长出一口气,感觉胳膊酸软,浑身乏力。
她把写好的信小心地叠成鸽子的形状,放在枕头下面,打算明天去镇上时带去邮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还是怕她一个人新来乍到孤单,宋清下班前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明天中午跟我回镇上家里哈。”
第二天上午下班后,韩歌跟着宋清到家的时候发现,原来吃饭的桌子往里又添了一张桌子,满满两大桌子人在吃饭。像是有什么事,桌子上堆满了杯盘碗筷和剔出的鱼刺、骨头。看样子黄酒也喝了不少,几个男人个个脸上泛着红光,眼神也初显朦胧。
宋老要韩歌挨着他坐下。阿婆递过来一双筷子,斟了半碗黄酒。宋老将半个不小的螃蟹夹到韩哥面前的小碟子里,说:“来,尝尝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带鱼,都是海货。”他的右手中指一次点过去。
“吃吧!”
宋老对韩歌的关爱和那种作为“海货”主人的荣耀感爆棚。
宋老话还没说完,阿婆已安坐于韩歌的另一边,给韩歌的小碟子里又添了一大块鸡肉和一条韩歌叫不出名字的小鱼——说是“小鱼”,其实也不小,只是比起中间那只头尾都在长碟外的要小得多。
阿婆把盛满菜的小碟子往韩歌面前推了推,说:“把这个吃掉!”
韩歌看着面前丰盈的小碟子,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小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两位老人,竟然能如此亲近来自偏远农村的一个小丫头,韩歌有些感慨。
“这都是自己人。”宋老说。同时,伸出胳膊在大圆桌上抡了一个扇面:“你吃吧。他们都吃的差不多了。我说宋清,今天一定要你来。我忙,没去看你。你爸爸买好药材走了,他说过半个月来。哎,你吃,你吃,随便吃。”她看韩歌呆着听他说话,赶快切换了话题:“吃吧。再倒点酒。”他看着阿婆。
韩歌赶紧连手带嘴地相拦:“不不不,好了。我在家没喝过酒。”
韩歌一急撒了谎。只能说她在家不怎么喝酒,很少量的酒,偶尔还是喝的。
“这儿就是家。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这个宋爷爷一点儿不含糊,大概喝得有点高了。
韩歌手口相加,依然阻止不成。
“喝不惯吧?”看着韩歌皱起了眉头,宋老肯定地问韩歌,“你爸爸他们就喝得惯了。你别看它不好喝,它的营养很丰富,邓小平都是喝这个酒。这个酒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我们这里家家都做这个酒。”他伸出右手中指,指了指自己杯中的黄酒。
“我给宋清说呀,今天一定要你来。”
宋老又说道。
疑惑一直存在于韩歌的心里,为啥一直说“一定要让我来”呢?
她不懂该不该问。
犹豫不决中,午饭结束了。客人陆续散去,宋爷爷也做他的事去了。韩歌便利用这个时间去寄信,顺便到处走走,她还没在这个镇子上逛过呢。
问了阿婆邮电局的位置,韩歌把她折好了的信装进口袋。出门右拐,再走一段200米的巷子,就来到了街上。
这是一条胡同似的小街。和老家的街道一样,放眼望去,一街两巷全是门市,门脸门头门口,或横或竖或站的招牌如切下的一绺森林。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种吆喝声、招呼声此起彼伏。和家乡不同的是,街面上、小店里,那些吃的、用的,她都不认识,小吃不知道啥味儿,尖篓子、平筐子之类也不懂咋用。家乡所有的吆喝她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