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祭妻时，桂花盛开香满山。
秋风萧瑟间，莫君瘫坐在亡妻的墓碑前，饮一壶醇香烈酒。
“我想你了。”莫君轻抚碑壁，呢喃道。
这一年间莫君身形衰败如枯槁，曾经读书人所拥有之气度，被那日所发生之事彻底打散，再不复往日之姿。
“哥，我们回去吧。”莫藏在一旁望着莫君，忍不住开口。
此时的秋风已有所寒冷，酒入愁肠，化作一团烈火，莫君的神志已混乱。
“你要回，自己回去，别来打搅我！”
莫藏闻言，也并未恼怒，这一年中，他对莫君喝酒后的这般作态，已是习以为常。
“回去吧，哥，地上寒意重，别冻坏了身体。”莫藏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莫君拽起。
“唉。”莫君低声叹息，单手扶着墓碑，缓缓站起身来，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又说胡话了，弟，这一年也是委屈你了。”
“哥，我们是一家人，你别自责了。”
“自责？”莫君闻言，啪，将酒壶砸的粉碎，惊得飞鸟四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白皙光洁，莫君宛如着魔一般，一拳击在石壁上，鲜血顺着指关节流下，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我十年寒窗有何用，到头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枉生于这世间。”
“哥！”莫藏想出言安抚，但被莫君挥袍阻止。
“你别学你哥读这破书，这个世道不允许像我们这种破落村户读书。”
“哥，爹说了，读书才有出路。”
“爹？你也不看看，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
莫家。
院门内，青烟缭绕，香案之上摆放着瓜果，鱼肉。
“仙人，请享用。”莫山虔诚的跪下身子，对着上苍叩首。
天依然湛蓝，白云依旧随风飘动，莫山所拜的仙人，无见其踪影。
莫君与莫藏二人刚到家门口，就见到父亲莫山在虔诚的求仙。
不知莫山从哪里听来，心诚则灵，只要能虔诚的求仙，仙人自然会下凡拯救众生。
可这一年来的焚香祈求，却并未见到任何仙人的踪迹，但莫山似乎也是着魔一般，对求仙有大执念。
“你们回来了，今日没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吧？”莫山见二子祭奠归来，便开口问道。
莫家在一开始还被村里人同情，可这时间一长，莫家人在这村中就变成村民茶余饭后闲谈间的笑料。
当然村长并不是完全不作为，还是替莫家说过几句话，但也就仅此而已，毕竟他与方虬可是一伙的，只要村里不乱套，他就万事大吉，方虬依然横行乡里，可悲的只有莫家。
也不是莫家甘愿这样，但他们此时并无任何办法，黎山村，琼山村，福山村三个相邻的村庄，四面环山，山中强人贼寇猖獗，贼寇时不时的下山劫掠，但自从方虬回到黎山村后，黎山村已经多年未受到贼寇的洗劫，这全靠方虬以一己之力组织村民抵挡住了贼寇的侵略。
全村的安危全系于方虬之上，村长根本没办法处理方虬所犯下的恶事，只能听之任之。
“来，快点来和爹一起求仙人。”莫山朝二子招呼道，让他们一起来与自己求仙。
“爹，都求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有仙人来帮我们，算了吧。”莫藏不愿再拜。
“你这个逆子，说什么呢，当心仙人听到降罪于你。”莫山面色不悦道。
“快点，拜！”
正当莫藏被莫山强行压着求仙之时，莫家的门口出现了一人，方虬。
“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莫山担心莫君看到方虬再受刺激，急忙去关院门。
就在莫山关门之时，莫君还是注意到了门口的方虬，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浑身颤抖，一年前那晚的种种记忆，刹那间涌上心头。
那方虬仿佛是故意挑今日，来嘲笑莫家。
还没等那方虬开口，院门砰的一声，便被莫山重重关上，再瞧莫君，身形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面色也是苍白一片。
“莫藏，带你哥回屋休息。”
莫藏搀扶着莫君颤抖的身体，五脏俱焚，恨不得将那方虬大卸八块，给莫君赔罪，但莫藏清楚的知道，自己完全不是方虬的对手，无力感使莫藏不知该如何劝慰莫君。
当晚，在莫藏昏昏沉沉的睡梦中，莫山冲进莫藏的房间，莫藏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的哭声。
朦胧间，莫藏睁开双眼，透过屋外的月光，见自己的父亲已然泪流满面。
“莫藏，你哥哥没了。”莫山短短的一句话，将莫藏彻底击懵，莫藏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内心的情绪仿佛突然停止了，空荡荡的悲凉感，在心中扩散，化作涟漪，一阵一阵的将他推向黑暗。
“哥！”凄苦的一声喊，划破黑暗的寂静。
莫藏发疯似的跑向莫君的房间，推开屋门，屋内的烛火依然旺盛的燃烧着，莫君在烛火的映照下，安然的闭着眼睛，倚靠在床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面容煞白，生机断绝，手腕处鲜血淋漓，床边的地面已被莫君手腕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一滩浓稠的血泊正在不断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