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梦楼和赵心月分别,晏无师始终记挂着三件事。
先去浣月宗在邺城的据点谢府,提笔挥毫,言齐国提前预知了周国的计划,如今正整兵备战,防御随时可能的入侵。
因此希望宇文邕此次伐齐能够慎重,实在不行的话,延缓个一两年也是可以的。
书信写成,晏无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便让此间轻功最佳的弟子星夜送往长安。
等人走后,他又从屋顶唤下一人,与此人絮絮低语,秘密交谈。
那人仔细听过,恭敬行礼,也飞速出门去了。
两事已毕,唯余一事。
晏无师出府买了一些酒菜,直奔城西而去。
……
白龙观前,人头攒动。
众人皆伸长了脖子,或奇或怪地看着观前的一群人,吃着洒了一地的驴肉夹饼。
而在道观门口,除了观主和两名道童,还有一拄着竹杖的清秀男子,肃然立于石阶前。
在他病恹恹的外表之下,是凝重至极的神情,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阶下。
被这样的目光瞧着,吃饼的那群人身体颤抖,不敢有分毫懈怠地胡吃海塞。
不过围观人群的主要目光并非在这些不值钱的饼子身上,而是散落在夹饼碎屑之间的银子。
若非门口这个“病人”看起来不好惹,他们早就一哄而上,争抢碎银了。
沈峤也早看了出来,却不动声色,专心监督吃夹饼的这些人。
自和晏无师分别以来,他从陈国渡过长江,入境北齐。
南北差异巨大,他一渡江,便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感所笼罩。
齐国连年大旱,上层统治者却毫不作为,日日笙歌大作,彻夜欢饮。
沈峤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拄杖缓慢行走。
饥民们看他一脸病相,皆以为这人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因此这一路他所遭受的打劫或袭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他心地善良,即使遭遇这样多的恶意,也没避之不及。凡是路途遇见的灾民,能帮也就帮了。
因此当他进入邺城的时候,已过了数月。
他来此地是为了寻人,想起晏无师的推荐,便来到城中的白龙观借宿。
尽管自己要找的人并不在这里,可是他却被人寻到。
晌午时分,有人敲响道观大门,言称彭城县公送礼,请他出门迎接。
到了门口,才发现这个彭城县公就是陈恭。
为了“报答”他昔日的恩情,“特意”送来一箱驴肉夹饼和白银。
当年陈恭住在破庙吃不起饭的时候,沈峤经常买夹饼接济他。
可是如今他却送来整整一箱子,这样的“好意”,恐怕没人能消受得起。
不过兴许知道自己送整箱夹饼的行为比较可恶,故而他又另送了一箱银子。
陈恭性情古怪、心机深重,沈峤很了解他,知道此人做事缜密又狠辣,能送这两箱毫不相干的东西并不奇怪。
因而也不着恼,正想收下之际,那搬运箱子的仆人却直接将东西倒在地上。
两者相混,非但夹饼不能再吃,银子也沾染上油荤,使人根本无从着手。
沈峤了解陈恭,可并不代表能够容忍他的手下侮辱自己。
于是冲突就这样发生了。
两方动起手来,最后以沈峤胜利而告终。
傍晚时分,人群尽散。
那些仆从依然胡吃海塞,个个肚皮涨的滚圆。
见惩罚目的已达到,且自己也心软,便放过了这群恶仆,任他们离去。
竺冷泉围观大半日,待人都散尽,才走上前道:“这位郎君,你可给敝观惹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啊!”
沈峤歉意道:“真对不住,敢问这彭城县公…在邺城很有名吗?”
竺冷泉没说话,一边的初一说话了:“这彭城县公是天子新近的宠臣,听说天子为了他,还自甘…”
啪!
未竟之言消失在竺冷泉的一巴掌下。
“小小年纪,什么话都敢说!”
初一捂着脑袋:“还不都是您给我说的…再说这种事我又不是没见过,之前晏…”
“住口!还不快去做饭?”竺冷泉厉声呵斥,并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面对师父的疾言厉色,初一不敢造次,一溜烟闪人,去灶房做饭了。
“十五,你也过去帮忙。”竺冷泉又道。
十五为人听话,闻言答应着去了。
“敢问观主,你们刚才说的晏是…”
“这彭城县公啊,正如初一所说,是齐主的新宠,风头无两到白龙观这小门小户都有所耳闻。我给你说,他呀……”
不待沈峤问完,竺冷泉便立即岔开话题,大谈特谈有关陈恭的八卦。
这一招十分奏效,沈峤果真没再多问,而是在一旁安静聆听。
当然就算他想问什么,竺冷泉亦是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的。
到了最后,二人索性就陈恭一事聊起来。
竺冷泉古道热肠,闻得陈恭所作所为,义愤填膺痛骂此人小人行径。
方才听初一所言,沈峤已有几分确定,便没有隐瞒晏无师和自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