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愈见寒凉。
谢沅本心未成,晏无师便将元秀秀几人送回到齐国的别庄,自己独自至邺。
即使周国兵锋将至,身在邺城的达官显贵们似乎仍不惧怕,依然沉溺于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之中。
晏无师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年,所见的物与事皆已随着世情而变迁。
唯独此处,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的改变。
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群人,是说他们淡然呢…还是心大呢?
目视一辆宽大华丽的四驾马车经过,看着行人们避之不及的模样,摇了摇头。
“晏宗主。”
街市之上,有人唤道。
晏无师循声望去,一名男子站在身后,衣着不差,恭敬侍立。
他眯起眼:“你是……”
男子比了个手势:“有故人想要见您,请随小的来。”
“故人…是谁?”
“晏宗主到了地方,自然会知道答案。”
“你是合欢宗的人。”看着此人的腰牌,晏无师淡淡道。
男子丝毫不惧:“晏宗主好眼力。”
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要搞什么鬼!
晏无师心下哂笑,面上不动声色:“带路吧!”
邺城郊外,日月山旁。
云梦楼。
自从十一年前分宗,晏无师便未再来过此地。
如今重归,那些旧日的回忆逐渐涌来,有晏无师本身的,也有重生者谢陵的。
踏入大堂,陈设如昨。
沿着熟悉的阶梯步上二楼,停在天字一号房门前。
那名合欢宗弟子微微躬身:“请进。”
门扉开合,晏无师看见里边坐着的那个人。
奇道:“是你!”
赵心月起身:“好久不见。”
依旧是一袭红衣、容色姝丽,只不过眉宇间曾充斥的勃勃英气已经不见,唯余难以消释的哀愁。
若是换作以前,晏无师指不定会调侃上几句。
而赵心月,也会蹦起来追打。
可是时移世易,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就在今年,赵彦深因病逝世。
作为齐国朝廷如今唯一有才能的人,他的故去对庙堂的影响是深远的。
或许高纬等人不在意,但对有识之士来说,齐国的灭亡彻底不可避免了。
尽管如此,作为赵彦深的女儿、深受齐国重恩的赵心月来说,这个国家曾给予自己在境内横行霸道,恣意纵横的权利。
在潜意识中,她已将这个国家看作自己的最终归属,其中的一份子。
因而眼看着敌国即将大军压境,可是朝廷内部仍是主昏于上、臣欺于下的现状,她的心中不免忧虑惶急,想要拯救这个行将衰朽的王朝。
可是赵彦深已死,庙堂之上宵小盈朝,齐主高纬又偏听偏信。
他连那些忠义之士的建议都听不进去,又怎会听她这个旧臣之女的谏言?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寻求晏无师的帮助。
“上回邺城一见,如今亦有数年了。你…看起来过的并不好。”晏无师实话实说。
赵心月淡淡一笑:“直到六月以前,我都恣意潇洒。日日去郊外跑马飞驰,或是约上三两好友扮成男子,到秦楼楚馆厮混。可惜命无定数,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晏无师一叹:“节哀顺变。”
赵心月双手紧握,似用了极大的勇气:“我知你是周帝重臣,就像家父之于齐主一般。你…能不能…帮帮齐国?看在大家曾是同门的面子上?”
她本是个性豪爽明媚之人,从来不会做求人这等低三下四之事。
可是新近丧父,又面临国破家亡,巨大的现实兜头压下,竟让她这种恣意飞扬之人都低下了昔日高贵的头颅。
晏无师万分同情,然而却拒绝了:“宇文邕不同于高纬,他性格强势、说一不二,一旦决定某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即便是他手下的所谓重臣,除了从旁建议,发挥一点建设作用,根本决定不了任何事情。所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呀!而且…唉……”
想到前不久宇文邕与自己的谈话,晏无师不由又是一叹。
赵心月仍旧不肯放弃:“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听说浣月宗是江湖中唯一支持周帝的门派,若你以举宗之力相逼,是否会有一线希望呢?”
“你的意思是……”
“他既然性格固执,不听人劝,那你就以浣月宗主的身份相劝。我不求他放弃伐齐之计,只求能延缓一两年,好吗?”
晏无师失笑:“你把我想的太神通广大了,周国早已兵马齐备,各军队正逐次向东开赴。你让我劝说他延期,这怎么可能呢?”
赵心月一咬牙,“扑通”跪了下去:“秀秀不在宗门,不知去了何处。我为了能见你,不惜亲自去求桑景行,请他为我接洽一番。今日一见,不知何日能再聚,你就帮帮我吧!”
她的姿态已卑微至尘土,晏无师心中不忍至极,可是自己确实无能为力。
宇文邕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都无法全然窥破他的内心。
心知此事必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