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未必。”
宇文邕幽幽说道。
他从座位上起身,缓缓步下阶梯。
“日月宗始建于先魏,历经魏与齐两朝,兴盛上百年。尽管后来分崩离析,可从其中分化出来的宗门与人,谁知道他们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且不论崔由妄的弟子桑景行,单说元秀秀,此人便是先魏近支宗室,流淌着前朝余孽的血。
这样的人,你叫朕如何能够信任?”
晏无师难以置信:“陛下,我亦出身日月宗……”
意识到说错话,宇文邕和缓了语气,但态度依然坚决。
“朕一时口快,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方才所言,你还是好好想想,莫要被男女之情蒙蔽了心智。否则得不偿失啊!”
晏无师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
宇文邕语重心长:“区区前朝宗室,怎能配得上晏少师你的高贵身份?朕可是听说此女与桑景行不清不楚,还是在傍上你之后,才与他断绝了关系。这样浅薄势利的女子,绝非你的良配!”
晏无师与宇文邕相识于青年时代,十余年间彼此客客气气,惺惺相惜。
他也一直认为,尽管宇文邕确实刻薄寡恩了一点,但他的处世为人仍是十分值得信任的。
可是自打听过方才那番话后,晏无师的想法动摇了。
宇文邕的脸在此刻熟悉而又陌生,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仿佛第一天才认识此人一样。
这番举动使人误会,以为晏无师是被说动了,宇文邕遂更进一步。
“朕之爱女清都公主,身份尊贵、温婉贤淑、年轻貌美,不比那位合欢宗主好多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晏无师忆起七年以前的一桩旧事。
脱口而出:“我去永丰镇之前,你说若有机会,便与我做亲家。你…早就想到了今天…对吗?”
宇文邕不意他还能记起此事,欣喜之下,平时严肃的面庞都泛起了微笑:“少师与朕心有灵犀,朕刚想提起这事呢!”
晏无师后退一步:“我如今四十有六,公主正值青春妙龄,让她嫁过来,只怕委屈了她。”
“少师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十许人,比朕还年轻得多呢!”
“我与她已有了孩子!”
“这算什么?朕在迎娶皇后之前,不也有数子吗?再说到时候清都嫁你为正室,她仍可以做侧室嘛!”
自家后院被外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令一向口齿伶俐的晏无师都差点绷不住了。
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对于我来说…太突然了……”
宇文邕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事怪朕,没有提前与你说,若你早些知道,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了。过段时日,朕会御驾亲征,待灭了齐国,你再答复也不迟。”
仅仅只是一个答复……
还是最后通牒?
此话在心中盘旋几遭,几欲倾吐而出,到底忍了下去。
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宇文邕又拍了拍他:“朕是不会接纳合欢宗的,你把这句话带到,让她另谋出路吧!”
将要踏出门口之际,宇文邕的声音遥遥从殿中传来:“晏少师,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朕的人。”
“……我知道。”
二人谈话极为私密,四周空无一人,连一个服侍的侍从都没有。
晏无师出了殿门,又在宫中走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应。
“少师!”有人唤道。
晏无师抬起头,便见长孙晟疾步走来:“此处已至后宫地界,外男不得踏足。少师怎会走到这里来?”
晏无师驻足打量,四周鸟语花香、落英缤纷,空气中有淡淡的脂粉气浮动。
尴尬道:“我说我迷路了…你信吗?”
长孙晟讶然:“听说你被陛下召见,乾安殿那边难道没有人带路吗?”
方才在想事,因而没有在意他说的细节。
现在想来……
貌似还真有点问题?
晏无师凝重地摇头。
长孙晟闻言,脸色亦沉了下去。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少师请随我来。”
晏无师被他领着七拐八绕,一路只走偏僻小径,最后停在一处满是枯枝败叶的庭院。
“这里是……”
“冷宫。”
“……”
刚才还说外男不能进后宫,眨眼就把人带冷宫里来了!
许是看出晏无师表情不对,长孙晟轻咳一声:“少师勿怪,陛下最恶旁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故而卑职不得不慎之又慎。”
晏无师:“我若没记错,冷宫是专门关押失宠或者犯错嫔妃之处。长孙郎君引我至此…到底想说什么?”
长孙晟沉默片刻,郑重下拜:“卑职有负晏宗主所托,特来请罪!”
晏无师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去扶:“此话何意?我并未托付你什么啊!”
长孙晟不肯起身:“您还记得去年那名内侍吗?”
“内侍……”晏无师想起来了,“是那个人呀!他怎么了?”
“您走之后,陛下便责问于他,卑职数度求情转圜,却还是没有救下……”
晏无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