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师失算了。
被广陵散的穿心一剑击中、跌落山崖顺水漂流,最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长安城与方清玄汇合。
这是他原本的计划。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漏了一点——
水流方向。
众所周知,黄河的流向是自西向东,然而晏无师却搞反了。
流经长安的高平川在永丰镇南方,除非黄河改道逆流,否则根本流不到那去。
所以晏无师自掉入黄河以后,就被河水以及泥沙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物体裹挟着向东流去。
原想着寻机游上河岸,但北境的雨断断续续一连下了八九天,水位因此暴涨,他根本找不到上岸的机会。
刚开始尚能用真气护住全身,可随着时间推移,以及泥沙、暗礁、碎石的冲击,又是一阵浪潮来袭。
晏无师无处躲避,进而被拍个正着,瞬间不省人事。
神志流散的同时,护体真气亦随之消散。
大浪汹汹,很快将水中人淹没,不知带往何方。
……
黄河纵横交错,千里而一曲。
河曲县西濒黄河,恰当河之弯曲处,因名河曲。
当方清玄找到这里的时候,晏无师已漂流了二十六天。
将其从水中救出,平放在沙滩上为其疏导出肺中污秽。
又运功良久,晏无师才哇地吐出一口浊水,微睁双目,眼珠轻轻动了动,便又昏迷过去。
一股气劲忽然从其体内窜上,嘴唇微张,溢出丝丝暗红的波泽。
肺中泥沙已清,呼吸也趋于平稳,可为何真气却在体内不断横冲直撞?
还有从口中漫出的鲜血……
方清玄探脉细究,眉头猛然紧皱。
这是……
暗伤!
或许是暗伤隐藏得太好,所以晏无师未曾觉察出身体深处的异状。
方清玄也没有见过徐之才,所以不知其人曾瞧出晏无师暗伤的端倪,自然也没有为其调治过。
漂在水里的这二十六天,泥沙俱下、碎石残枝,无一不摧残着晏无师的身体。
单单从他面部、身上所发现的划痕,就有二十道之多。
若是自己尽早发现,他的暗伤便不会拖这么久……
方清玄暂时封住晏无师的内力,将其小心翼翼背起,去附近人家投宿。
尽管晏无师的死讯传遍江湖,几乎无人再有异议,但方清玄不敢冒这个险。
以晏无师现在的情形,若不静养个一年半载,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所以舍弃了人多口杂的河曲县城,转去周边村镇借宿。
北地荒原众多、人烟稀少,他走了五六里才发现一处能够落脚的小村子。
敲响其中一户较大的宅院,前来开门的是一名少女。
少女五官平常,肤色与常年受风吹日晒的北地人一般无二。
方清玄说明来意后,从袖中取出一颗金珠递去。
圆润的金珠在夜色下闪闪发亮,让临近边塞连白银都很少见到的少女呆愣许久。
更别说面前男子相貌极为清俊,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出于羞涩和一些不可说的心思,她没有收下金珠,而是直接让人住进了自家空屋。
方清玄性情淡泊,自然不知少女的小心思。
将晏无师扶上床榻,开始为其温养经脉。
一夜过后,少女的父亲从外镇归来,乍然见到两个身负长剑的陌生人,面色警惕至极。
幸而有少女从中斡旋,方清玄又给了一颗价值不菲的金珠,他才勉强同意让他们继续留宿。
村子里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顶多也就馒头或者蒸饼。
少女有意与方清玄交好,便拿着用金珠换的钱买了山鸡做成鸡汤,配上面饼端来。
以晏无师现在的状态自然是什么也吃不了,而他又早已辟谷。
可面对主人家好心送的饭食,不吃恐怕不妥,所以一日三餐方清玄多少也会吃点。
借着送饭的名义,少女常常与他聊天。
一来二去熟稔以后,方清玄便拜托她照着自己写的方子去附近小镇抓药,熬煎后再送来。
少女原很好奇晏无师的身份,可任凭她如何旁侧敲击,方清玄别的都与她说了,唯独此事讳莫如深,绝不吐露一字。
对于少女的心思,他跟着晏无师这些年,多少能察觉出一点端倪。
但身临其境,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本就是感情淡薄至极之人,为了让晏无师安静休养才不得不陪着少女闲说。
否则以他从前的个性,便是旁人在面前叨叨上一天,自己都不会接半句。
转眼已过七日,晏无师也喝了七日的药。
但是……
方清玄有些不耐地放下药碗,凝眉不语。
头一回见此人发火,少女有些惊悸,勉强平静道:“方郎君,可是这药有问题?”
方清玄轻叹一声:“他已吃了很久的药,按常理前日就该醒了。”
少女瞧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人,不确定道:“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方清玄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