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上造纸术,差点被杀;我送上制糖术,赵王将其归为宫用,只赏赐了我一些金银锦缎;我让农人培育土豆,赵王很喜欢从未见过的土豆花,想让我入宫为寺人为他养花。”
韩非脸色一白。
朱襄问道:“你认为赵王所做的过分吗?其实不过分对不对?如果我在韩国、魏国、燕国、齐国、楚国,也会是同样遭遇。”
韩非深呼吸。他很想辩驳,但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
朱襄又回忆道:“长平之战中赵括代替廉公为将,我就知道赵国必败。而秦国养不起这么多战俘,又不可能将其送回赵国让赵国恢复战力,所以一定会杀俘。”
“韩非啊,战国杀俘已经成为常态了,你知道吗?”朱襄问道。
韩非攥紧了拳头:“知道。”
朱襄道:“所以我急切的请求长辈为我扬名,不惜惹来赵国贵族的厌恶。一个农人之子与士子论战,从未有败绩。你认为我是会被他们重用,还是会被他们厌恶打压?”
韩非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厌恶、打压。”
他想起了韩国朝堂上那群庸人。
朱襄点头:“他们深深厌恶我,所以我去长平很顺利。”
韩非悲伤道:“秦王与六国君王不同,是吗?”
朱襄轻笑:“是不同,但我在秦王那里的身份,也与在其他君王那里不同。秦王愿意给我展现才华的机会,这一点六国君王罕有做到。但如果没有夏同提前告知秦王我的身份,如果没有政儿这张护身符,你想,我有能让秦王等我三个月的机会吗?”
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一老一小悄悄探头,又悄悄把脑袋缩回去。
蒙武和蔺贽蹲在树旁边的灌木后面面面相觑。。
蒙武:至于吗?就不能走出去,光明正大地听?
蔺贽:哈哈哈哈哈朱襄会不会被君上揍?
韩非沉思了许久,声音低沉:“没有。”
朱襄道:“庶民和贵族之间,隔着天涯海角呢。”
他笑了笑,道:“我回赵国之后,立刻就被下狱。不是什么谗言,赵王是真的想要杀我。我能理解赵王的心思,我这个庶民展现了自己的才华,就衬托出之前几年他的有眼无珠,哈。王的尊严比贤才重要多了。更何况我还是政儿的舅父,可能和政儿一同回秦国。”
“这个贤才可能对我有怨愤,而且和他国沾亲带故,如果是其他王,也会杀了我吧?”朱襄幽幽道,“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对不对?”
韩非低着头。他想说不对,但他心里说对。
如果这样的人在韩国也是必死无疑。韩王不会留下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朱襄公的头发,因此、因此白了?”韩非问道。
朱襄摇头:“没有。我才不会一个傻叉赵王的愚蠢行为白头。”
韩非:“啊?”直言辱骂了吗?
朱襄道:“赵王派暗卫来杀我的时候,狱吏狱卒为了保护我赴死。”
他用手比了比长度:“那么长的钥匙,狱吏为了不让人找到,生生吞了下去。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剖开。”
韩非身体一抖,抬头看着朱襄。
朱襄道:“邯郸城郊的农人为了我入城攻打监牢,他们是犯了忤逆的重罪,甘心为我赴死啊。”
韩非看向朱襄的头发,又看向朱襄的双眸,看着朱襄眼底的悲哀。
“我离开赵国的时候,赵人徒步相送,脚底都被磨破了也不肯回去。我跪着请求他们离开……”朱襄道,“我回到赵国拜祭蔺公,得知赵王命人拔了冬麦,冻死了我留下用于救荒的土豆种子。贵族有很多粮食,却不肯救济平民,而是坐等平民饿死好占有平民的土地……”
朱襄手抓着胸口衣襟道:“廉公为了救下更多的赵人,自毁名声屠戮燕国,将饥荒的代价转移给燕国。你说我的头发能不白吗?”
韩非闭上双眼,道:“我知道、朱襄公,为何不肯,教我。”
朱襄微笑道:“我和你说过,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是不收你为徒,而是不会收任何人为徒。”
“这个时代王至高无上,贵族高人一等,庶民还不如牲畜值钱。我更看重庶民,这不符合实际。即使我选择了现实,但心中仍旧记得,我就是庶民。”
“我的徒弟接受我的思想,要么背弃我,要么与我一样,因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痛苦万分。”
“不,你们会比我更痛苦。因为你们有家族、有亲人的牵绊,理想和现实更加割裂。”
朱襄松开抓着衣襟的手,轻轻拍了拍韩非的肩膀:“所以别学我,去学立足当下的知识。荀子治国的理念就很合适,既超出这个时代,又不会超出太多。”
韩非终于明白了朱襄的拒绝。
他不是拒绝自己,不是认为自己不够资格学习他的思想。
“朱襄公、朱襄公认为我向你求学,就一定会成为、成为你吗?”韩非问道。
朱襄道:“你不会成为我,但一定会被我影响。因为你天赋极高,将来一定能成为比肩荀子的人……这句话不要告诉荀子。”
韩非想挤出个笑容,但笑不出来:“朱襄公就这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