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迢服下解药, 毒性被压制,半个时辰后终于醒来。
睁开眼时,眼里划过一瞬间的迷茫。
她不是在冰天雪地里等死吗?
毒发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的脑子、血液、躯干全都像生了锈,不能思考,难以动弹, 像个活死人。
屋里有股药香,她吸了吸鼻子。
赤舌草、乌角、枫香脂、矮果根……
她蓦地瞪大眼睛, 这是——
“姑娘, 你醒了。”范绵端着一碗药进来,神色温柔道,“陆掌柜说你约莫这个时辰醒, 叫我煮了驱寒的汤药来,你先喝点。”
她行至床边,坐下,舀了一勺药汤喂至胡阿迢唇边。
胡阿迢下意识张嘴,温热的药汁流入口腔、喉管,最终抵达胃里。
她品出了几种驱寒的药物, 还有几味较为珍贵的温补的药材。
待一碗药喝完,冰凉僵硬的躯体渐渐回暖, 胡阿迢动了动唇,沙哑着嗓音问:
“这是哪里?”
范绵笑眯眯道:“八方客栈, 陆掌柜的地儿, 你知道的吧?我儿子是客栈的伙计,三天前我们来给陆掌柜拜年, 在路边捡到你, 你出南城门, 是不是来找陆掌柜求助的?”
胡阿迢沉默。
“你的毒陆掌柜替你压制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胡阿迢:“我、我想……”
“想什么?”
她声音嗫嚅,范绵凑近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脸上没有丝毫笑话的意思,道:“陆掌柜说你现在可以下床走动,但身体太虚,建议先养两天,我扶你去。”
胡阿迢无法拒绝。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重新躺回被窝。
被子有股檀香的味道,宁神静气,脚边还放着两个汤婆子,屋子里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心神一下子放松,很快沉入酣眠。
范绵离开屋子,来到厅堂,对上柜台后慵懒支颐的陆见微,笑着道:“陆掌柜,阿迢姑娘刚才醒了一次,又睡下了。”
“有劳范娘子了。”陆见微笑赞道,“这几日若非有你,我还真忙不过来。”
范绵爽利笑道:“我就做些琐碎杂事,算不得什么,倒是陆掌柜您,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才是真的辛苦。”
“我不辛苦,相反高兴得很。”陆见微取出一瓶玉容丸,“先前忙于研制解药,忘了回礼。这是送予范娘子的新年礼物,请收下。”
范绵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由衷感叹道:“陆掌柜,我还真没见过您这样的江湖客。”
“什么?”
“那些医术精湛的江湖客,从不会为咱们平头百姓看病,也从不顾及咱们的死活,您不仅救了酱油坊的少东,还愿意拨冗给咱姐妹们看诊,实在是菩萨心肠。”
陆见微:“……”
菩、菩萨?
她惊愕当场,她这辈子跟这两字完全不搭边啊,这话听得她实在毛骨悚然。
“范娘子说笑了。”陆见微连忙制止她可怕的称赞,“我还有些事,先回房间。”
言罢,逃也似的上了楼。
范绵忍不住笑了。
“娘,你笑什么?”薛关河走进来好奇问。
“笑你运气好,碰上一个好师父。”
“我运气当然好,”薛关河眨眨眼,亲昵道,“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娘呢?”
“就你滑头。”
又过两日,胡阿迢能生活自理,范绵便告辞离开,家里铺面还等着她打理。
给胡阿迢煎药送药的事就落在薛关河肩上。
比起当日快咽气的青白,胡阿迢如今的脸色最多称得上苍白,只嘴唇还泛着淡紫,她瘦脱了相,眼睛显得极大,铜铃似的挂在脸上。
“胡姑娘,掌柜的说,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喝完你就能恢复。”薛关河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你喝完空碗就放着,我一会儿来拿。”
“我不姓胡。”
“啊?那你姓什么?”
胡阿迢没回他,垂眸端起碗,咕噜咕噜喝药。
薛关河摸摸后脑勺,“那我叫你阿迢姑娘吧。你真厉害,这么苦的药都喝得面不改色。”
骨肉如柴的手放下碗,阿迢生硬道:“谢谢你和你娘救了我。”
薛关河摆摆手:“要谢就谢掌柜的,要不是她,我们就算捡你回来,也救不了你的命。”
“我欠你们一条命。”阿迢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薛关河:“……言重了。”
这姑娘冷硬得像冰天雪地里的雕塑。
阿迢掀开眼皮看他,问:“需要我做什么?”
“……”薛关河僵硬笑笑,“不需要你做什么,碗我拿走了,你休息。”
说罢跑出房间,还不忘关上门。
他洗了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去找陆见微。
“掌柜的,阿迢姑娘已经恢复了,您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陆见微翻着医书,头也没抬。
“付了诊金和药费,就可以离开客栈。”
“啊?”薛关河不解,“可是她身上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