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 月明星稀,凤仪宫寝殿内灯火朦胧。
李妩躺坐在床,手握着条金镶红玛瑙抹额, 准备给身侧昏睡的男人戴上。
手才伸过去, 男人眼皮忽的动了下, 而后睁开。
两道视线在昏朦灯光里对上,一个迷惘, 一个惊喜。
“你可算醒了。”看着裴青玄稍微恢复些血气的脸庞, 李妩面色关切:“你现下感觉如何?还是很疼么?”
“朕这是怎么了?”裴青玄浓眉皱起, 抬手扶额,一开口嗓音透着虚弱的沙哑。
“还说呢。”李妩无奈看他:“瑶瑶生下来,都没来得及给你看一眼,你就在床边昏了过去, 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这话唤醒裴青玄一些记忆。
生产时那持续多个时辰的阵痛几乎叫他耗尽所有的气力,到最后意识都变得模糊, 一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放松下来。这一放松, 脑子发晕, 眼前发黑,再之后便没了意识。
明明是阿妩生孩子,自己却痛得晕过去……
裴青玄面上闪过一抹窘色, 清了清嗓子, 看向李妩:“阿妩,辛苦你了。”
李妩闻言, 柳眉轻挑:“这次我倒还好, 反是你辛苦了。”
“朕无碍, 现下好多了。”裴青玄慢声道, 忽又想起生产时那阵撕裂般的疼痛,紧张地望向李妩:“你身上伤处如何?”
提起这个,李妩面上闪过一抹赧色,但她也猜到他大抵是感受到了才有此一问,掐了掐手指,还是答了:“你昏睡时,素筝和嬷嬷们替我清洗检查过了。瑶瑶比琏儿的身子小,轻也轻点,生产时并未怎么撕伤,稳婆说静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说着,她再次拿起那条抹额朝裴青玄伸去:“疼痛都转到了你身上,这几日你怕是也没法上朝,不如同我一起休月子?”
裴青玄看着那条抹额,眉心轻折:“这是产后妇人戴的,给朕戴作甚。”
“玄哥哥听话。”李妩软着语调哄着:“御医说你精气损伤,失汗过甚,更须保暖防风。这抹额还是戴着为好,不然脑袋着凉,恐落下头疼的毛病。”
裴青玄被她这声软绵绵的“玄哥哥听话”叫得一阵恍惚。
从来都是他哄着她听话,这还是头一次,她温柔怜惜地来哄他。
李妩看出他的惊愕,抿了抿唇,边替他戴抹额边解释:“我是看你此番遭了罪,怕你再落下什么病根……”
大抵见证了他生产痛苦的全过程,李妩心下对他生出好些怜爱。
尤其是他晕过去的这几个时辰,她躺在旁边看着他煞白憔悴的脸庞,只觉得他好像一只受伤脆弱的兽,她想保护他,也想对他更好些。
这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在很久之前也有过,那时的她明明也弱小,却想替他挡住风雨,毫无保留地维护他——没想到时隔多年,那份遗失的“保护欲”竟在生孩子时再度寻回。
思及此处,李妩扯出一抹复杂笑意:“老天也算是公平,你虽与先帝没什么父子缘分,可与琏儿、瑶儿的父子情分却是格外难得。”
这没头没尾一句感慨叫裴青玄微愣,眉心蹙起:“大喜日子,提那人作甚?”
“只是忽的有些感慨罢了。”李妩知他不喜先帝,也不再提,纤纤玉指摸了摸他额间的宝石抹额,故意打趣:“还别说,你戴上这抹额,也有几分娇俏。”
裴青玄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也就是看在你那声哥哥的份上,否则朕才不戴。”
“喊哥哥这样有用?”李妩垂眸,笑着睇他:“那以后多喊你几声哥哥,你岂不是什么都答应我?”
“难道朕待你不是这样?”
从她牙牙学语喊他第一声哥哥开始,他就无法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甚至因为纵容太过,老师和师母私下与他说过好些回,不能再这般惯着她,将个小丫头惯得无法无天,桀骜难驯。
他嘴上答应下次不会,心里却是存了私念。他就是想这般惯着她、宠着她,叫她知道这天底下只有他对她最好,叫旁人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没想到,惯得太过,养出一身反骨与脾气,而这硬脾气也在重逢后,险些将他气死。
他不是没想过,但凡阿妩性格绵软些、糊涂些、胆子小些,对他、对皇权存着几分敬畏,当初将她抢回宫,她大概会乖乖听话——不过那样软弱容易屈服,也就不是他的阿妩了。
裴青玄本想看一看小公主,但时辰已晚,公主被乳娘带去侧殿歇息,他便听李妩的话先睡觉,明早再看。
俩人相拥而眠,裴青玄的手搭在李妩腹间,感觉哪儿疼了便揉一揉。
生产于两人都耗费太多精气,这一觉直睡到翌日中午才起。
待乳母将小公主抱来,裴青玄接过那柔软的烟粉色襁褓,见着里头尚未完全睁开眼睛的小娃娃,胸膛不禁涌上一阵滂湃的酸涩情绪,喉头也发哽,半晌说不出话。
这是他和阿妩的第二个骨肉,是他心心念念盼着的女儿,也是本朝第一位公主。
“阿妩,咱们的女儿真漂亮。”
裴青玄动作熟练地抱着襁褓,侧身展示给李妩看:“眉眼和嘴巴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