揄道,“这是你的乳名?”
“是。”宋猗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你受了伤,不宜饮酒。”卫昭这才饮下酒杯中的液体,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宋猗神情微变,她沉默着感受嘴里的味道,半晌才开口道:“这是梨汁?”
她从未喝过如此齁甜的果汁。
“是放了糖的梨汁。”卫昭被她神情逗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宋猗不再动旁边的酒壶,正襟危坐起来。
“这个程度对我来说正好。”卫昭脸上笑容淡下来,将酒杯放下,“倒上。”
宋猗拿起酒壶,替她斟满梨汁。
“你深入敌营,却将军功拱手让人,为什么?”卫昭抬眼看她,目光锐利。
“此战非我个人之胜,是晏国军队之胜。”宋猗并未思考,从善如流道。
卫昭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我并未将公主计划上奏圣上,公主不必忧心。”宋猗道。
“……”
又是这句!
卫昭敛敛眸子,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充满戾气,格外不好接近。
“宋猗,别再做这种自作主张的事情。”卫昭冷笑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圣上并不想我承这份军功。”宋猗的嗓音有些沙哑,“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选择,并非刻意为公主隐瞒。”
卫昭不答,夹起一筷子菜放进碗里。
“吃饭。”她命令道。
两人默默无言吃完这顿午饭,卫昭叫人送来一壶清茶放到宋猗面前,转身离去。
广武城是西径关内的第一座城市,一直是宋家封地。
宋家世代驻守边关,封列侯,直到满门战死,只剩下孤女。
景元帝封宋猗为广武君,算是让她光明正大袭了这块地皮。
直到如今,广武君凭借军功再度封侯,广武城内却再无宋家府邸。
卫昭站在宋家曾经的侯府外,看着那类似城楼形状,略微褪色的黑色大门,略带感慨。
宋猗这狗胆包天的败家女,竟然将皇帝御赐侯府发卖出去,换成军需,自己到如今连个房子也没有。
这人平日里除了在军营就是住客栈,还是住的最便宜的那种,恨不得和马一起睡在马厩。
这是什么穷光蛋?
“广武君差我们来接引小娘子,您之前看的客栈都不满意,看看这座府邸怎么样?”旁边的牙人身子精瘦,一对大板牙,眼神精明。
卫昭看着宋家旧宅门前一对半新不旧的红灯笼,有些沉默。
“小娘子要租用整个府邸,可再便宜!咱们时常都有打理,如今里头干净得很!”牙人热情推销。
比起外头的客栈,外来人稍微讲究点的都会愿意花点钱住进这座府邸,毕竟是曾经的侯府,说出去也长见识。
“这宅子是广武君家祖宅,她知道这事吗?”卫昭看一眼身边人,侍者立刻识趣问道。
“当然!此事还是广武君提出的建议,毕竟这么大的府邸,并不好卖出去呀!”牙人解释道。
卫昭点了点头,自有人拿出一锭金子递给牙人。
那牙人咬一口金锭,笑得眼不见牙,赶紧嘱咐人带路,将大客户伺候舒服。
卫昭推门走进侯府,宋家旧宅是侯府常见布局,院中青黑色的屋顶与雪色石墙显得很肃穆,立柱是原木深棕,四面种植青松,古朴沉稳,一看便是武人家庭。
因已到深秋,屋檐下的芭蕉叶卷曲着,略显枯黄。
卫昭也不细看,扑面而来的故国气息让她终于放松下来,在回廊走走停停。
她来到一座无名亭边坐下,抬眼看到立柱上刻着什么东西。
卫昭伸手摸了摸那串刻度,旁边的刻字力道相当用力。
那是一串小孩的字迹,每个字都一板一眼。
‘大奴三岁、犬奴五岁,犬奴七岁——’
卫昭看到第一个错字,忍俊不禁。
她盯了一会儿那串身高刻度,最终没能忍住,站到立柱旁边——果如宋猗先前所说,她八岁时身高就远超常人。
卫昭有些忿忿。
叫什么犬奴,应是巨犬。
抬头往上看,随着年纪增长,这串孩童的字迹也越发工整,就是毫无风骨可言。
一直到十岁,刻字停止。
卫昭愣了一下,笑容褪去。
十年前,宋猗十岁,西原入侵晏国,宋家满门战死沙场。
而她和亲西原,再也未曾回过故土。
她想到之前那个火焰燃烧的夜晚。
她对宋猗说,‘我和你是一样。’
卫昭收回手,神情复杂。
在宋家旧宅住下,卫昭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人烧水梳洗。
在西原时奚人很少洗澡,他们认为这会带来病痛。
草原上洗漱也十分不便,卫昭初到西原时极为不适,只能偶尔用凉水擦洗。
后来老西原王去世,她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些。
卫昭抬手,身上外袍褪下,长裙解开,只剩下雪白的里衣。
那截纤长光洁的脖颈丝毫不逊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