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远志被抬过来,就看见这幅混乱场面。
山羊胡等人乌泱泱排开,心潮澎湃,都有种变天的预感。
戚青琅详述掺假做药的细节,众人心道这爷俩作死啊,药庄每年盈利少说万两银子。
这还不够?还得昧良心贪?撑不死他!
“二叔,当着我爹和各位叔伯的面,药庄这笔账该好好清算了。”
燕云苓暗地调查燕旭庭,并非临时起意,她接过麦冬递上的账本,一笔笔烂账都给他记着呢。
错漏百出,经不起推敲。
燕旭庭老脸通红,做梦都没想到,这丫头将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余力掰扯陈年旧账。
看这抽筋断骨的架势,她不是要夺回药庄,她是要他死啊。
“秋石!还不跪下向大伯赔罪!管账管得一塌糊涂,你这废物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做什么正经事!”
“关我屁事……”他老子那口黑锅压得燕秋石气个半死,却不得不接稳了。
他忿忿不平瞪眼燕云苓,像团烂泥跪下来,“大伯,侄儿看不懂账,胡乱写的,您就饶了我这回吧。”
燕秋石拿无知当借口,涕泪横流求放过,燕远志愁眉不展。
他弟什么德行,他不是不清楚,但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遗言,怎能忍心做绝。至于他侄子,既然知道错了,身为长辈,也不该过分苛责。
燕云苓没指望父亲下狠心,合上账本,指向那堆假药材。
“亲兄弟糊涂账,各位叔伯不追究,亏的是燕家的里子。掺杂使假,丧良心的缺德事传出去,别提燕家的面子保不保,谁干的谁把牢底坐穿!”
燕秋石瞪圆哭红的兔子眼:“你唬人。”
戚青琅沉声道:“诸医为人合药,误不如本方,伤人致病,杖六十,轻则徒役两年,重则流放、斩首。”1
“不、不是我干的,是李掌柜,是他藏的……”燕秋石耍赖乱咬人,燕旭庭怕他说多错多,拽来几个伙计当替罪羊。
顷刻间,伙计们喊冤声撕心裂肺,李掌柜背锅赶来,只想对爷俩说,我谢您全家。
“够了!”燕远志心烦意乱,大手一挥,“旭庭,不管是谁做的,都怪你管教无方,你去药行领罪吧,其他人等,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燕云苓悄然松开攥紧的账本,她爹这回真没护短,在麓州地界上,除了衙门,药行同样有官威,而且更具威慑力。
医者一旦被定罪,身败名裂算轻的,这辈子都别想重操旧业。
“大哥,我是被冤枉的,我没错啊……”燕旭庭面如死灰,他哥都不保他,以后还怎么混?
趁燕远志没动摇,燕云苓事先安排的人手,冲上前将哭闹的爷俩带走。
尘埃落定,燕远志顺势收回药庄:“苓儿,你把阿琅调到药庄,不必事事操劳。”
燕云苓自有打算,她不喜欢心思重的人,医馆里偷奸耍滑的伙计,见一个踹一个。
可戚青琅还得跟她一年,若是成天算计她,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她想起那个血腥味的吻,心里还是很气,更郁闷的是,她居然感觉还不错?
呸,咬人的狗不叫,她以为挑了个最老实的,没想到是个最能作妖的。
悠悠前行的马车里,燕云苓脸色比窗外乌云阴沉,戚青琅默然坐她对面,也不为自己辩解,让她满腔怒火无处撒。
车轱辘猛地陷进洼坑,剧烈颠簸了下,燕云苓没坐稳,头往车厢撞去。
忽觉袖风扑面,她没感到预想的疼痛,定睛一看,戚青琅扬手撑在她头顶,恰好撞进他掌心。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水粼粼的净澈泉眸,脉脉含情望着她。
燕云苓最烦能装的人,紧咬贝齿,拍飞他的手:“报恩?骗鬼去吧!你小子发什么疯,真当我好欺负?”
“我只是想吻你,我就那么做了。”戚青琅眼神无辜极了,瓷白少年脸看上去脆弱易碎,“大小姐要打要骂,都是我该受的,唯独请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燕云苓檀口微张,心里像万马奔腾的草原。
他这么高壮的个头,怎么好意思装可怜扮柔弱?
“你在戏班子学医的吧?演上瘾了?戚大角儿,人都走光了,你省点力气!”
戚青琅神色黯淡:“对你来说,只是做戏?”
燕云苓被他气笑了:“不是做戏,那你是真爱上我了?小子,别说爱不爱的,我不信那玩意儿……”
“你不爱我也无妨,你又不会爱上别人。”戚青琅迫切地握住她的手,满眼热诚,“我想要一个家,我愿意做上门女婿,伺候你一辈子不好吗?”
思路如此清奇,她竟无言以对。
“说大话遭雷劈,少给我耍花招!”燕云苓竖起食指,重重戳他心口,“这里,给我放老实点,不然你就给我滚。”
她瞪他一眼,回头掀开车帘:“停车,姑爷要去医馆,不顺道。”
日落西山,戚青琅灰头土脸被撵下车,他孤零零站在路边,抬眼看那辆车跑得飞快,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
“还没过河,就想拆桥?燕云苓,你甩不掉我!”
“哎呀,这不是戚姑爷嘛,天都快黑了,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