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周芃惊恐地瞪大眼,站在牌楼前的青年一步百丈,带过透寒彻骨的劲风,瞬移到秋茗面前,扼住他手腕。
秋茗喉咙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了一下。
若有人了解他,就该知道,他这是快克制不住自己要动手的冲动下,下意识的反应。
但好在,青年只是握了一瞬,就松了手。
白皙的腕上,留下几个红色指印,他皮薄,很容易留痕,加上青年握上去的时候,没收敛气力,这一瞧,红痕就有些狰狞。
青年吐出一句:“抱歉。”
巽柔喃喃道:“沈师兄,这是……”
青年垂眸又看了一眼秋茗手腕。
腕上的水珠变了色,非灰败之色,也非血色,而是一种诡异纯澈的浓白色,像是没有光泽的珍珠,又像是一抹最纯澈的霜雪。
青年多看了秋茗几眼,没再说什么,只道:“无异,可入内。”
说罢,转身离开。
周芃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他压着气音,直拍胸口:“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秋茗抹去腕上水珠,扯起唇角,诡异地看了眼周芃,“以为我要被斩杀,还是要杀了他们?”
“……”周芃苦哈哈地笑了两下:“哥,你别吓我啊,我胆小。”
秋茗没理他,跟着仙门弟子进入传送阵。
由着周芃跟在身边,并未驱赶。
周芃也是个怪人,这人亲眼见到他如何满手血污,也不躲不跑,还敢跟在他身边。这要是普通人,早就吓个半死,恨不得此生不复相见。
说起来,秋茗也觉得周芃奇怪。
秋茗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师尊之外,他见到人就慌,就浑身僵硬,要是有人碰他,他就更糟糕了,挪不动道,眼前发晕,脑子里满是——
人类太恐怖了,杀了吧,都杀了就不怕了。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一个正常人不会因为怕人,就冒出杀人的念头。
他有。
而且极其冲动,极其剧烈。
但“要做个正常的好人”这个念头,就像一根缰绳,将他牢牢勒住,让他不至于将冲动付诸行动。
就算如此,他也容忍不了别人三番四次靠近自己,他再能忍,也忍不了太久。
而周芃,已经和他相处一整天了。
和他说话。
还盯着他看。
还抱他腿。
还抓他手腕。
这人怎么还活蹦乱跳地喘气?
这些恐怖到几乎让他窒息的行为,在起初冒出点杀人剁手缝嘴拔舌剜眼珠的念头之后,莫名其妙地平息下来。
于是,周芃的手腕、舌头、眼珠子都保全下来。
甚至还能跟着秋茗。
这太奇怪了。
周芃是秋茗认识的第二个他不恐惧的人。
秋茗怀疑过周芃非人,毕竟他只恐人。
但周芃那平庸的身躯,那平庸的灵魂,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
……
瞭望台的传送阵法将他们送到天玄宗的核心城。
此刻还是黄昏,尚未入夜。
皓清先去禀报师长关于烙印一事,说是稍后再来找他们。
仙门弟子安排了一间房舍,给他们休息,留下来的都是“干净”的人,腕上水珠呈灰败色的都被仙门弟子带走了。
门一阖上,这些受到惊吓的人就开始纷纷讨论。
秋茗怕人,更怕吵闹,他找了个很僻静的角落缩着,背对着那些人。
——如果不能杀,也不能避开,那就假装自己看不见听不见吧。
周芃觉得,秋茗身上那股“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气质又浓郁起来。
就很他妈的操。
“怎么敢的啊!怎么敢啊!那个人看起来和常人无异,说下杀手就下杀手,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不就是滥杀无辜吗?”
说的是那个手腕水珠呈血色,当场被斩杀的人。
“对啊,他看起来很正常啊,还跟我说过话,怎么会是邪祟呢?有没有可能那个测试不准啊?”
“这真的是仙门吗?不都说修仙之人是护佑苍生者,是侠之大,是为民除害吗?怎么能这么对待普通人呢?”
“是啊,他们占着那么好的地盘,什么都有,还对普通人吆五喝六,生杀予夺,真的是……唉!”
对仙门的质疑情绪,不是一下子蹦出来的。
早从步入上仙门,见到那些恢弘建筑,那些顶好的资源时,就埋下了怨念的种子。
这些人中,有体质稍强的凡人,也有天赋资质都不太行,没有仙门收容的散修。
流落在外,没有庇护,生活艰难。
可想而知,他们对仙门的怨气有多重,越是有偏见,那便看什么都觉得另有深意。
周芃很是无语。
他觉得比起这些人,秋茗让他更觉欢喜。
大佬还挺可爱,居然恐人,嘿嘿。
骂也骂了,怨也怨了,又不能改变现状,那些人只能长吁短叹,静静候着,就算背后逼逼叨叨,面对仙门依旧点头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