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在塞外留了小半年,如今回到京城,就成了畅春园的常客——皇上那边时常召见,亲额娘德妃那里,也隔三差五的就要他带着孩子去请安。
而他三月里这一天的请安,更是引得朝野侧目。
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一直以来都以勤习武事、弓马娴熟为“人设”的十四阿哥胤祯,那天却带了个画师过去。画师姓冷,虽然在内廷画师的群体中算是极有天分和功底的,但比起那些广受追捧的当世名家来说,也只能算个小角色。
重要的是他献上的那幅画作——《避暑山庄图》。一卷之内,遍绘避暑山庄三十景,气韵宏大又严整精妙。
而十四阿哥的边鼓也敲得恰到好处:先是说自己这半年游历的感受,称颂皇帝治下海内升平,满蒙和睦;又提起自己和多位蒙古王公交谈时,他们展现出的对大清的忠心服从,对皇帝长寿的祝愿;最后又隐隐约约提到,有几位漠北蒙古的王公近年来常常受到西边的侵扰……
皇上听到这些,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再没有多言,就带着身边诸人一同去观赏那幅《避暑山庄图》;只不过,当时在场的每个人大概都清楚,这座修了十几年的园林是用来做什么的——
对待关外的蒙古各部,漠南蒙古这三代人近百年下来,已经和清廷亲如一家,不分你我;漠北蒙古则需要又拉又打,恩威并施,他们是这避暑山庄的主要目标;而漠西蒙古……
能想到这里的人,自然都会感叹一句,十四爷到底还是留心边事——而皇上虽然没有明着提起这一茬,却也乐乐呵呵地花了半天时间,为图中所绘的三十处景色一一取字题名,又御笔书写匾额,连着几处尚未修好的景点一起,并称为避暑山庄三十六景。
第二天,几位消息灵通些的贵人就听说,万寿节后,皇上将指派十四阿哥去兵部,主持该部的官员铨选,并且着手组织八旗士卒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十四阿哥这个既文且武的法子,也让不少人惊叹不已:遥想当年,多少人还对紫禁城里幼龄天子,孤儿寡母的状况置之一哂,将这视作国祚不久之兆;而如今皇帝居然在位五十多年,他为数众多的儿子们,也个个才干出众。
不过,至于皇帝自己是如何看待他这些有才的儿子们,和他们之间这种微妙关系的,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讨巧的法子,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用了。”八阿哥的书房里,还零零散散放着好几支大小毛笔,和不少的颜料水粉。
八福晋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也没闲着,正在把这些纸笔颜料收拾起来。
“不过,你说……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嗯。”胤禩面沉如水:“他毕竟是皇阿玛和德妃宠大的,能养出这样的心机,倒也不奇怪。”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老四这些天还没有进过园子?”
八福晋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发冷:“你看,连你我都是这样,说到十四,就必然会想起老四来……”她虽然笑着,眼里却是如刀般的冷意:“皇阿玛六十大寿,就非要演这么一出手足相争的戏码?胤禩,我们就真的不能……”
八阿哥及时打断了她:“不能。你听我说——”他的眼瞳是比常人更深些的黑色,此时一眼望过去,仿佛浓郁到化不开的墨:“前番的事情,我已经开罪于皇阿玛,现在如非必要,绝不能再出头。”
他也笑了,笑意里满是苦涩:“至于老四和十四他们兄弟俩……这是皇阿玛自己选的。”
八福晋默然不语。在她看来,什么天家富贵,什么万寿无疆,那层光鲜亮丽的皮一扒开,底下全是血流不止的惨剧——
若非胤禩身处其中,依她的脾气,和这些人一同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八阿哥早已深知妻子的个性,但他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反而是赞赏、怜惜之情占了上风。
他走过去,和妻子一同捡起那些纸笔:“你别担心,我们总能等到那一天的。而在这之前……”
“不如就和老十三一样,站在边上看戏好了。”
同样是被闲置在一旁的皇子,胤祥却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算计这些。
他最近在忙着调查京城周边的春旱情况——没错,他本人是出不了门,但却把自己名下几处庄子的管事都叫来盘问了一番。
自然,他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也不只是因为“哀民生之多艰”。
“去年皇阿玛曾颁下恩旨,康熙五十一年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当时朝中就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虽然碍着万寿节在即,没成什么气候,但今年若是灾情严重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诶?我吗?”苏晓星应声抬头,就看见胤祥凶巴巴盯着她的眼神:
“有的有的!灾情一加重,赋税更难征,还要贴补这一场万寿节的花销,容易出亏空对不对?”
这话说完,苏晓星自己都有些头大;不过她之前可从没有发现过,面前这位爷还能这么关心底层百姓的——他和他周围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有直面过饥饿。
胤祥被她满腹狐疑的表情搞得哭笑不得:“更改税制的折子,是四哥最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