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看到梁懿缓步进来,慕容晴屏退正在给她揉肩的婢女。
目光落在他右臂渗出的鲜红血迹上,她脸上惬意的表情骤然凝滞,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皇儿,你何时受的伤?”
“一点小伤,母后不必忧心。”
梁懿眸色如湖水般沉静,嘴角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等着她接下来的斥责。
“皇儿,丞相方才见过本宫。”
梁懿心头一凛,不过面上仍然平淡如水。
慕容晴继续说道:“你我今日的荣华显贵,皆是丞相一力促成。如今你已而立,却未曾替我大梁开枝散叶,此举实乃愧对列祖列宗。”
“母后不必忧心。”梁懿想到什么,嘴角的弧度加深,“大梁很快便会有后。”
以往慕容晴谈到开枝散叶的话题,梁懿的反应一贯冷漠,充耳不闻。
今日他这样欣然的对答,若不是碍于礼数,她险些将手里端起的茶漾了出去。
“你说什么?”她强摁着茶盏问。
“母后,儿臣正值壮年,母后不必为了大梁的后继香火日日忧心。”
慕容晴扯了扯嘴角,眼里的复杂,梁懿一时也没看懂。
她放下茶盏,说:“你臂上有伤,近些日子,就勿要出宫去了罢。”
“母后,儿臣又不是腿上受伤”
“你贵为天子,受此重伤,还不好好在宫里养着。难道要去外头,被刺客捉了才肯罢休?”
一顿急斥,慕容晴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忙解释:
“你惹恼了皇后和丞相,这几日好好在宫里反省。退下吧。”
“是。”
梁懿走后,方才侍候慕容晴的婢子走过来,要继续替她揉肩。她蹙着眉头,朝婢子摆摆手。
然后目光落到榻头上,雕花紫檀木屉子上的金锁。
“给本宫点上安神香,然后退下吧。”
宋之小又在客栈住了三日。
自从上次相识,文大娘像是真的把她当成闺女一样,日日都来客栈找她。
左右在京城她谁也不认识,遇到这么个跟阿娘长相相似的老妇,也算是一见如故了。
每日,她们都会在街上转悠。
这天下午,宋之小和文大娘正在一个小摊前看首饰。
宋之小被一支玉簪吸引,拿在手上端详一阵,问摊主:“多少钱?”
“二两。”
宋之小抿唇,不舍地看了玉簪一眼,将它放了回去。
若是没有被人偷了银钱,她定会毫不犹豫买下,送给陈朔宁。这玉簪配他,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老板,将这簪子给姑娘包好。”
苍劲的嗓音传来,宋之小这才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者。对方幽深的双眸中,带着几分探究在她脸上打量。
他发须花白,精神矍铄,暗红衣袍上绣的奇珍异兽,昭示着他不凡的身份。
对于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多管闲事的行为,宋之小简直莫名其妙。
她略显难堪,小声问:“这位老伯,我何时说过要买这簪子?”
“难道老夫看错了?不会啊。”
他从摊主手中接过包好的簪子,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宋之小。
“这里不便攀谈,宋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之小不知道为什么京城的人都这样怪,总有不相干的人找上自己。
看着她蹙起的眉头,老者似乎明白了她的顾虑。
“宋娘子不必忧虑,老夫和陈朔宁曾有一面之缘。吴某此番受人之托,前来问你几个问题。”他矍铄的双目瞥了文大娘一眼,又落到宋之小疑惑的脸上,淡淡说道,“你只要如实回答即可。”
文大娘将这人的气度和姓氏联系在一起,随即附在宋之小耳畔,悄声道:“这人看着像个高官。”
宋之小思虑片刻。文大娘是京城本地人,她既然这么说,那么这老者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他口称认识哥哥,这更打消了她的顾虑。
于是他们来到一家茶坊。
雅间内,老者端坐在宋之小对面,端起茶碗一番品鉴,然后徐徐吐气。
半晌,才看向等在一旁的宋之小。
“方才你说,你不日便会离开京城?”
宋之小被他审犯人似的问了许多问题,虽然不喜,却还是轻轻点头。
老者对于她的离开似乎十分喜闻乐见,他徐徐出了一口气,挑着眉,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
“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给你路上做盘缠吧。”
“等等!”宋之小叫住起身正欲离开的老者,“无功不受禄,您的银子,我不需要。”
老者的眸色变得幽深,凝视她半晌。看出她眼神中表达出的坚定态度,脸上浮现一抹略带惋惜的笑容,但眸中却有一抹淡淡的赞许。拿起东西,拂袖而去。
又蹉跎了两日。
宋之小心中没来由地烦躁。近来空闲,她总是想起梁懿的脸和他那善于蛊惑人的嗓音,还有他小腹上那道她未曾看完全的伤疤。
她把这一切归结于她从未跟一个男子有过如此密切的接触,而产生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