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称自己为“无”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诡异,在池亭雨眼里,他就是个特大号的移动暗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暗算他们。
暗器可以防人,但不能害己。
池亭雨认为这孩子留不得,于是在小皇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时,池亭雨坚定地说:
“不行。”
“他会写字,那就是念过书的,念过书又当奴隶,还从那么远的地方孤身一人跑到这儿来,换你你信吗?”
容骥诚恳地摇了摇头:“不信。”
无:“……”
他两只眼睛仿佛会说话,听到容骥说“不信”后,立马黯淡下去,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黄狗。
“他的身份的确很可疑,但我相信无论是那位,还是我三哥,都不会用一个不说话的哑巴来窥探我。”
容骥将那木牌重新拿在手中,笑着说:“况且,咱们现在也没什么值得被窥探的。”
严慕和饶景润已经走了,江行也完成他的任务,径自回了边境。如今,偌大的济州城只剩他二人相依为命,看什么呢,看他日复一日往秦先生的府邸跑?
池亭雨瞧着小皇子淡定自如的模样,实在叹服这位的心大。
小皇子说的有道理吗?其实是有道理的。
他们现在最不害怕别人的监视——保护伞也找了,该谋的逆也谋完了,太子殿下不会再派刺客来骚扰他们,所有的担心都落到了实处,属实没必要胆战心惊。
但或许是疑心作祟,池亭雨总想多留个心眼,少找点麻烦,仿佛这样就能万事大吉。
他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看着他俩,犹豫片刻后,认命似的说道:“这样吧,你先将你的出身,经历都写在纸上给我看看,我看完再做决定。”
那小孩蓦然抬头,震惊之色几乎要从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出来。他呆滞地瞧了一会儿这个满脸不情愿的人,随即立刻找来纸笔,按照池亭雨的吩咐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孩似乎经历了人生中的千言万语,在落下最后一笔时,池亭雨分明看见他抹了一把脏乎乎的小脸,献宝似的将这长篇大论献给他看。
“所以说,你是有名字的,大名叫曲无?”
小孩点了点头,期待地望着他。
池亭雨受不了这种小狗一般的注视,他立即挪开目光,佯装镇定地往后看。
“你家住在凉州啊,父母双亡,被卖到蛮人帐子里当奴隶,然后……”
后面的话像是刀尖刻在了豆腐上,将一个人的命运搅弄得支离破碎。
池亭雨没有再用那种轻佻的语气宣读这孩子的血泪,他沉默地看到最后一个字,将纸举起来,严肃地问道:
“你能确保你所言非虚,上面每一个字都是你真实经历过的吗?”
容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
池亭雨将那小孩写下的状书递到小皇子手中,随后直视着他的眼,将怒气塞入肺腑,耐心地说道:“别怕,如果是真的,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去处。”
容骥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些让池亭雨心绪难宁的话:
强迫、下毒、食不果腹……无休无止的折磨变作痛苦之后的遗毒,缓缓屠戮着人的内心,在小皇子未经世事的脑海中烙下了一块抹不掉的疤。
这是一个小孩能承受的过去吗?
不管谁看到这份血债累累的罪状,第一反应都会确认它的真伪。
那小孩头垂得更低了,好像看不到别人的目光,他就能在羞耻中活得更长。
“啊,啊啊……”
他说不出话,只能抄起小手拼命比划。池亭雨看不懂那复杂的手势,但他能从这孩子逐渐后退的脚步中看到一点经年日久难以抹平的痛苦与无助。
“你跟其他人说过这些事吗?”
池亭雨尽量放缓语气,不让这小孩受到更多刺激。
那破衣烂衫的孩子摇摇头,又比划了两下,这次池亭雨看懂了——所有人在知道他不会说话以后就放弃了,没人愿意要这个小哑巴。
楼里依旧涌动着鼎沸的喧嚣,而站在此处的三个人,却像被看不清的过往隔离在外。
说不出话的小哑巴不敢吱声,被罪状压得脱不开身的小皇子僵在原地,而真正做主的那位,却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或许,自己不应该抱有幻想,将伤疤毫无保留地展示人前。
小孩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点见不得光的过去肯定是辱了人家的眼,才会遭到这种赤/裸裸的打量。
他转身就想往楼下跑,想将这两个看到了他经历的人甩在身后,然而肩膀忽然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他愕然回头,对上了池亭雨柔和似水的眼:
“别走,除了我们,你应该也找不到下家了。”
这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欠打的话,将这什么都经历过唯独没经历过人生的孩子吓在了原地。
“这样吧,你跟我们说的这些,我们绝不外传,但你自己也不要再往外说。我给你包住,你给我们做饭,每月再加上额外的工钱,这个条件可以吗?”
小孩一下子被从天而降的美梦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