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 嬴政抵达张家庄。
一行人刚刚踏入地界,就听见比咸阳城更为喧嚣的锣鼓声。
几人靠近一瞧,街头巷尾几乎人人举着一柄火把, 喝彩声欢呼声不断,他们簇拥着一支黑红色, 瞪着铜铃大眼, 似虎非龙的蛮兽队伍。
领头的人明显是有些功夫在身, 一下踩着树枝向上玩几个花活, 一下在原地翻了几个跟头。
动作丝滑, 干净利落, 这蛮兽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领头的人舞得好,附近的黔首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舍不得离开。
以至于当这舞狮的人越走越远,耀眼的火把便跟在后面迤逦不绝, 远远望去,犹如一条从地脉里慢慢走出来的幼龙, 越来越长,直到成为能绕山盘绕的巨大火龙。
嬴政驻足而立, 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嬴政一行人才继续往巷子里面走。
这里每一家每一户都豪爽地点着蜡烛, 明明是夜晚,却明亮得宛如白昼。
几乎所有房屋门柱上都用粘着红纸春联。
说是春联, 其实就是简单的新春快乐, 恭喜发财, 又或者是诗经里的一些带着美好寓意的吉祥话。
嬴政一行人没走几步, 已经有四个人跑到便装嬴政和扶苏面前说“新年快乐”, 他们似乎一眼瞧出嬴政与扶苏不是本地人, 纷纷指了指长街最里面的里屋,说是可以去分一点小福星的福气。
嬴政闻言微微蹙眉,连扶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两人顺着旁人指着的地方走去。
距离厢房门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长长的队伍。
旁边还又两个身披红长袍,背后绣着“福”字的男子,他们在排队的人群旁不停地问,“要买年糕吗?”“要兑换秦半钱去蜡祭愿池许愿”吗?……
嬴政和扶苏的脸色越发难看。
这时,身披长袍兜售纪念品的长袍男子小跑而来。
他一早瞄准了身穿丝绸的嬴政和扶苏。
然而当他兴奋地想要兜售一番,一抬头,恰好与嬴政和扶苏双眸对视上,明明对方一句重话都没有,长袍男子却仿佛被什么莫大的恐惧笼罩了,浑身一颤,不敢多说一句,悻悻然地越过两人,跳到后面去兜售。
事实上,这位曾当过游侠的男子直觉很准。
之前嬴政和扶苏听到长安乡人分张婴的福气,就有些不悦了,现在看这些人还打着小福星的名号,在这里售卖东西,他们的气压那是节节高。
扶苏看着这些人,冷不丁道:“父皇,何时才能认回阿婴?”
嬴政瞥了一眼。
扶苏扭头看向嬴政,道:“父皇,你认为在宫外养着的阿婴,胜过我等是吗?”
嬴政呵了一声,虽然没明说,但摆明就是这个意思。
扶苏很平静地回望过去,似乎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不好的情绪,他道:“野蛮生长的花,自然比宫中花更能经得起风雨。但儿也听过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婴年幼,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带着,时间久了,岂不是会移了性情。”
嬴政目光锐利地落在扶苏,道:“若你争气。阿婴又何必如此辛苦。得亏阿婴心性纯良,不至……”
扶苏第一次主动打断嬴政的话,一针见血道:“父皇,纯良就真的好么。看看他们一个个从屋里拿了多少“福”字出来。都是带着油墨印新写的。
这代表什么,代表阿婴被人哄骗着,被逼着写这么多字,不光受累,还要分福气出去,这样真的好么?!”
“……”嬴政皱起眉,“先找到他。”
扶苏听到这不做声,因为他知晓父皇被说动了。
排队领福的队伍虽然很长,但前进的速度却很快。
都不需要他们插队,在聊天期间,两人已经顺着队伍走到了大门口,恰好能看见里面坐着写字的人。
也是这一眼,让正准备进去将阿婴拎出来的扶苏有些疑惑。
嗯?阿婴何在?
怎么是一长排的写字桌子?
怎么还有如桥?
正当嬴政和扶苏困惑时,不远处忽而传来打打闹闹的声音,两人定睛一看,这走过来的四个人,一个是双手抱着红纸的张婴,一个是身着舞狮的衣衫外裤,一手扛着桌子,一手给张婴擦汗的项羽。
另外两个是被张婴催促着过来,身着便装,负责保护如桥的两名卫尉。
随着他们靠近,嬴政恰好听见张婴的唠叨声,项羽还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当捧哏。
张婴道:“云卫尉,田卫尉对吧。哎呀,四位能一起过来真的帮了大忙了。这事怪我。早知不该承诺给所有人写春联,“福”这件事了。”
项羽:“可不是么。”
张婴道:“谁能知晓大秦文字普及率这么低,不会写也就罢了,照着抄都不会!哎。累啊。”
项羽:“谁能想到呢。”
张婴道:“若得不到你们相助,只怕如桥、蒙家、王家公子们他们七日七夜也写不完。你们于心何忍啊!你们可要帮帮他们啊!争取今夜能回家。”
项羽道:“你们也不想自家公子受累吧。”
两名卫尉苦笑着点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