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圣人迈出大明宫的殿门的时候, 顾平生已然到达了宸宫。
帝星自古居北宸而万星拱之,顾平生望着天空下气势巍峨无比的宸宫,心中玩味。
自有唐以来, 宸宫就是帝王起居坐卧、处理政务的中心之地,小圣人登基这么多年, 居住宸宫的却还是摄政长公主武长安,若说她没野心,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若说她有野心,那也奇怪。
把持朝政多年,武长安已然是第二个武皇,她若提出要登基, 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 都没有多少个人反对她。
不是不想反对, 而是没能力反对。
毕竟誓死效忠前朝皇室的人,都被神龙之乱里长公主高举的屠刀砍的七零八落,如今的天下, 还真不剩几个有骨气的人敢反对她!
可武长安偏偏就不,宁愿顶着一个摄政长公主的名头, 光明正大却名不正言不顺的占据宸宫, 却始终不愿意登基。
难不成还真像流言里传的那样, 武长安对当今圣上有着深厚的感情, 所以不忍夺取小圣人的皇位吗?
顾平生摇了摇头, 轻轻一笑,帝王之家, 难道也存在这样的感情?他还真有几分好奇了。
跟着引路的宫人进到宸宫的正殿, 顾平生抬眸看去, 就见着正殿的主位方向, 一站一坐着两名宫装女子。
坐着的那人一手支颐,一双凤眸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气度雍容,周身带着俯瞰天下的凛然气势,站立的那人眉目清雅,双手交握自然下垂,姿态端庄淑雅,一举一动都在诠释这何为温雅端柔,何为名门闺秀。
一站一坐的两人仿佛截然不同,又仿佛浑然一体。
冬日清透的阳光透过花窗投入,穿越岁月与青史的流光,镌刻下这二人的剪影,一瞬间,顾平生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这二人就够了。
因为大周女子数不尽的风流与婉转,已然尽数凝聚于这二人身上。
顾平生微微一笑,率先拱手行礼,他的姿态从容不迫,大袖翩翩,垂落着与他为人截然相反的柔软弧度,一举一动,规整得仿佛尺子画出来的一般标准,“丹鼎派弟子顾平生,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平大人。”
顾平生的礼还没行完,长公主和平婉儿的眼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异,两人对视一眼,长公主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果然她不出所料,那所谓的历史讲座说到底也只是后世之人对真正历史的窥探,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就连那自认是史学大家的易教授自己,想必也不太清楚。
对于顾平生此人,若当真全用讲座里的那个模子去套,怕是会吃大亏的!
就譬如此刻,如若真如讲座里讲的,顾平生只是个一心唯剑、由一位避世隐居的道士教导出来的简单侠客,那这个礼行得就太有意思了!
大周的礼教并不森严,臣子对君王,也极少行跪礼,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周不重视礼仪。
而所谓礼,外化于表,就是该如何行礼。
在大周,无论是世族大家还是皇亲贵戚,对于学礼一事,有着超乎想象的重视。
初学之时,更是恨不得用尺子去规束,手多抬一寸,膝盖多弯上一分,都是不可行的。
但顾平生对她行的这个礼,即使以长公主严苛的眼光来看,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完美到了极点。
但一位避世隐居的高人,会教自己的弟子这些在他看来极为无用的礼数吗?
又或者说,顾平生入世之后,特地去学了这些?
那么问题来了,顾平生为什么要学这些于他而言颇为无用的东西?
是对自己要求严苛到不能容许自己有任何不了解的事物,还是说……
长公主凤眸似笑非笑望着顾平生,云镜里一生与世人背道而驰的顾平生,心里竟然欲求和光同尘?
“顾少侠不必多礼,来人,给顾少侠看座,”一瞬间,长公主心中已经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明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轻轻抬手,示意顾平生起身,“此前云镜所言,本宫还觉得后世对顾少侠多有夸大之言。”
她语声里含着笑意,不紧不慢道:“今日一见,方知云镜所言不虚。”
宫人引着顾平生在位置上落座,坐定之后,顾平生方才不骄不矜,从容温和地回答道:“平生虽未亲眼得见云镜究竟是如何评谈,却也知道,后世之言,定然多有缪误。”
“试想今日之大周,遥想昔年之大汉,那些风流人物,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又岂是后世人言可定的?”
“哦?”长公主笑盈盈道:“顾少侠的意思是,你心中从未怀有云镜里那些悖逆之想?”
她果然最在意这件事!
顾平生心下一定,身为大周实际的统治者,长公主千里迢迢召他入洛川,只怕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
——他顾平生,对大周甚至武氏皇族的统治,究竟是不是心存反意?
“何为悖逆?”顾平生没有直接回答长公主的问题,他抬眸望着长公主,神情真挚,语声温柔而诚恳,“云镜之中,平生所作所为,可对这大周有一丝一毫的侵害,可对皇室有一分一毫的啊不敬?”
“这倒没有,”长公主面上的笑容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