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的日子一晃而过,嫣嫣去岁大病了几场,故而这半年里身子并不好,反反复复染了几场风寒,但许是身旁有人陪着,病好得也比往年更快些。
只是傅远章到底还是没有明着解了嫣嫣的禁足令,除了寻常宫宴,嫣嫣几乎不能明着出门,而她不再与吕仪贞争锋后,吕仪贞便也没在多关注过她。
由春入夏,此刻已是秋末初冬。
福颐苑中,吕仪贞与傅禧坐在一块看着傅远章与傅玉姿寄来的家书。
“母亲,钱皇后的幼弟,而今已在靖远军中。”
傅禧危坐在席上的圈椅中,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傅玉姿的家书,信中皆是在抱怨那钱家小公子是个讨厌的烦人精。他平直的嘴角微微扬起。
钱家小公子钱云,他同吕瑶年岁相当。钱云原本是要与吕瑶议亲的,却没想到他竟是被安排到了靖远军中。
吕仪贞闻言却是愁眉不展:“陛下这是有意让玉姿嫁给钱家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钱家是皇后母家,陛下有极重钱家。四妹妹与钱小公子的婚事,也无不可。”傅禧眸色暗了暗,“况且,钱家小公子亦是英姿佚貌,一表人才。”
吕仪贞反驳道:“不行,你妹妹才多大,莫说她并不喜欢钱小公子。便是喜欢,她又如何确定那钱小公子是能与她共度一生之人?”
傅禧幽幽问:“可是母亲,五妹妹年幼尚且定下了与镇北王的婚约,来年便要成婚。如何四妹妹便使不得?”
吕仪贞一愣,她偏过脸去牵强说道:“玉姿同五姑娘不一样。五姑娘的婚事,如今五姑娘亦是愿意的。”
“况且,我和侯爷都不希望玉姿的婚事中再有无奈的利益牵扯。”吕仪贞道,“往后我们玉姿的婚事,若能为侯府助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往后想要嫁什么样的人,便嫁什么样的人。”
傅禧眸色忽明忽暗,他忽然问:“母亲,我当真一定要娶晋安吗?”
吕仪贞翕了翕殷红的唇,保养如昔的面容上露出了愧疚之色。
她轻声道:“遐龄,晋安虽娇纵了些,可她到底是真心喜欢你。你便试一试,喜欢她,可好?”
傅禧闻言轻轻一笑,似是夜色般幽黑的眸中,那微弱的亮光消失不见,黑瞳深处是凉透了的失望。
他微敛着眼眸,轻浅回道:“母亲放心。”他绝不会喜欢晋安。
吕仪贞看着傅禧,低低应了一声,口中却还在念着:“只盼望你父亲能了了此事,断了陛下想要钱傅两家结亲的想法。”
傅禧心中轻嗤,可面上却一丝不显,他低头看着傅玉姿家书末尾草草提到的:
——镇北王巡查南境军务后,即回洛京,寒衣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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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要回来了。
嫣嫣看到这个消息时,正端着一碗酥酪轻尝,她手中的青瓷碗盏就那样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河满被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更漏便站在外间,自她说了冒犯的话,嫣嫣便极少再叫她到里间伺候。她不言不语只安分守在外间,目不斜视。
可她在心中轻嗤着,许是欢喜得吧!毕竟她心心念念的镇北王就要回来了。
嫣嫣看着地上的碎瓷,绯色的唇霎时惨白,便如同她白皙的肌质一般。
从高处摔下的碗盏,便像是前世从城楼坠落的嫣嫣,死无全尸。
河满紧张地看着嫣嫣难看的脸色,焦急问道:“姑娘可是不舒服了?”前些日子一场秋雨,嫣嫣便又染了一场风寒,虽不就便好了,可河满依旧放心不下。
嫣嫣扶着床沿缓缓坐下,沉默所蕴蓄出的声音喑哑戚戚:“出去。”
“姑娘……”河满具是担忧地嗫嚅着。
嫣嫣抬眸看向她,眼眸空寂吓人,没有一丝情绪,她薄唇轻启,连声音都有些缥缈:“出去。”
河满应声与更漏走了出去,她忧心忡忡地回着头,却被更漏拉了出去。
紧紧阖上的房门好似隔断了外界所有。
嫣嫣死死地盯着那盏青瓷碗,便好似在看前世的自己。
嫣嫣以为,重活一世,怨也好恨也罢,她可以直面陆珩。甚至嫣嫣想好了,要让陆珩去请解除婚约的旨意。
可她如叶公好龙,在陆珩真当要回来时,她才发现,前世所有的怨恨还有死时难以磨灭的疼痛,一时间翻涌而来就要将她卷入到万劫不复当中。
她抱膝坐在床沿上,光洁的额头抵在膝盖上,她闭着眼睛,心里满是茫然无措,好似天地之间独她伶仃一人。
要是谢洵此刻出现在她面前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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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将河满拉回到了屋中,那扇能窥见嫣嫣房门的小窗始终开着。
她便坐在窗边,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好似也不会乏味。河满忧闷不安坐在更漏身旁。
更漏提壶倒了一杯热水,她轻手推到河满面前,她看着河满问道:“五姑娘似乎愈发爱独处了。”
河满睖睁着前方,闻言只是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更漏问:“你可知五姑娘独自在屋中是做什么?”
“左右不过是读一读兵书,看一看话本子,再有便是将养身子。”河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