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歌声,流淌在沉寂的夜里,悠扬、婉转。
“这是什么歌?”爱丽儿问。
“名字忘了。家乡小调。”柳森答。
“柳森的家在哪里?在人鱼皇城附近吗?
“不是。”
“噢。”爱丽儿没再问了。
轮船在海面投下巨大的阴影,船帆顺着风向飘动着。
家乡。
爱丽儿品味着这个词。
她看着海面,鱼鳞般的波光温柔地一闪一闪,像是撒下了一把揉碎的银子。
恍惚间,她的目光穿过了层叠的浪涛,穿过了深深的海水。她似乎看到了那海底的人鱼皇城;看到了皇城建筑群屋顶上一开一合的、装着洁白珍珠的漆黑大贝壳;看到了她头戴皇冠、皮肤皴皱、满面愁容地向上展望的老祖母;看到了她的姐姐们手挽着手,上浮到海面上,唱着悲戚的歌。
人鱼公主们的歌声又柔又清,像是海浪的私语一样。她们唱的歌谣,和柳森吹奏的小调编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伴奏,相应相合。就像从来如此。就像理应如此。
爱丽儿感受到了她们的悲伤。她知道,姐姐们是为她而感到悲伤。但是她并不难过,一点儿也不。她感到幸福极了,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真的幸福极了。
她贴近船舷,半个身子前倾,探到船外。
她向姐姐们招手,姐姐们也向她挥动洁白的手臂。她浅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拂着,像一面灿烂的无暇的旗帜。
她微笑着告诉姐姐们,她十分幸福,现在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刚刚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王子马上就要去拒绝那位邻国的公主,然后回来和她结婚。到时候,她和她爱的人,一定会在在洁白的教堂里,在庄严的圣殿前,在牧师的祈福下,在宾客的掌声中,交换他们的戒指,然后热烈地拥抱、亲吻,聆听主的圣歌,迎接神父的颂祝。天使会撒下光辉,玫瑰花瓣会像雨一样纷纷落下,他们将会彼此对视,眼中也只有彼此。
而她绝不会变成那可怜的泡沫,她将会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全部的爱!然后拥有一颗永恒不灭的灵魂!
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完所有的话。因为她和姐姐们才交流了几句,远方就有一个侍者走了过来。她的姐姐们于是又手挽着手,沉入了雪白的翻滚的浪花中。海面上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就像人鱼公主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侍者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白葡萄酒与果酱面包:“尊敬的小姐们,我想您应该需要一些食物。”
爱丽儿刚想婉拒,就看到柳森毫不客气地拿起果酱面包,塞进嘴里,边咀嚼边点评道:“来的正是时候!面包体有点干了……果酱有点太甜了,不要因为蜂蜜昂贵就使劲加,适量才是最好的。”
在侍者惊愕的眼神里,她用另一只手抓起葡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问道:“有餐布吗?”
“没有……”侍者磕磕绊绊道,“但是……但是有塔夫绸的边角料,还是崭新的,您看可以吗?”
“可以。”柳森伸手。
侍者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块麻布,将它层层展开,露出里面的一小块塔夫绸面料。
柳森随手取过,擦擦嘴,端端正正地放了回去:“谢了。”
“……我、我的荣幸!”侍者说。
一旁的爱丽儿目瞪口呆,嘴巴几乎张成了一个鸡蛋。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有失礼仪,她装模作样地从怀里抽出一把白色羽毛扇。“刷”一下,扇子优雅地甩开,露出里面缎光柔和的扇面和整齐点缀的细小珍珠。
她小幅度地摇动羽毛扇,佯装扇风,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爱丽儿湛蓝纯洁的眼瞳左右移动着,看了看侍者,又看了看柳森。似乎是觉得氛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她悄悄将扇子上移,挡住了大半张脸,然后扇着扇子走远了。
柳森拍了拍侍者的肩膀,友善地提醒:“打扰对着海洋诵念诗歌的小姐,可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侍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是打扰到这两位小姐了。
他恍然大悟,当即稍息立正站好,按胸行鞠躬礼,饱含歉意道:“……谢谢小姐提醒,我今后一定会注意的!”
他面色带着点惶然,忍不住抬眼偷看柳森的神色。
“好好干。”柳森只是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就迈着步子,离开了甲板。
第二天早晨,这艘镶满了金珠银饰和各色宝石的、华丽的巨型航船,平静无波地抵达了邻国皇城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