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小年夜添官与三只修道小妖夜闯紫荆城,谁知路途艰险,宝未得手,又听主人打道回宫,一人一妖如瓮中之鳖,迫不得已藏身于床底。谁知这一躲,却阴差阳错寻得正宝。
窄窄床榻睡一人太宽,躺二人又小,床下更是如此,两者蜷缩肢体,佝偻脑袋,山素甘图四肢修长,足底直接踢至添官眼前。添官不甘示弱,也费力提肘,给自己争得一片地盘。二者各不相让,耳听犬吠声渐远,脚步声渐近,再斗下去怕是原形毕露,两人随即握手言和,达成共识,首尾相错侧卧,终于互不干扰,世界和平。
只是正面相对,总有些尴尬,眼前两条粗棉裤管露出脚踝,一双白练由足裹至腿,隔着几层厚麻布,却也能看出匀称结实的小腿肌肉。添官早不是什么纯情男子,光看条腿,他就能联想出布条之下的紧致肌肤。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暗忖,于是移开眼神,转而打量起床底这方小天地来。
眼下都时兴钉钻固定,可这张紫檀床用的还是老早的榫卯工艺,拼接处设计精密,坚固老实,价值不菲。单看这床,新皇倒也是个识货的主。只是独独一只床脚上印有古怪圆圈,添官不知这其中意味,拿手一摸一按——哐当!床底正中心弹出一只木盒。山素甘图也吓一大跳,低头暗骂:“白动!恁找死啊!”
添官不回答,手指指木盒,山素甘图双眼顿时有神,伸手就要去取。他怕山素甘图逃了单子,翻脸不认账,率先把木盒抢到手里。眼见木盒落入他人之手,山素甘图咧开血盆大口,三十根手指利爪毕现,就要去夺。六只手对一双手,添官毫无胜算。他抽出腰间燧发枪,直顶妖怪印堂:“你别动!我的枪可比你的手快。”
这是一方毫无任何花纹雕饰的普通木盒,打开后,盒中躺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上下所有分刻四字:新皇通宝。
这与山素甘图说的黑色石头相差甚远,想必不是秘宝,可新皇为何要将一枚普通铜钱藏在床底呢?
“快点快点,看完了吗?告诉俺是不是石头?”
“不是。”添官把盒子内容转给她看,可山素甘图的反应却激烈得多。她一把将盒子抢在怀中,两眼放光,眼见盒中铜钱变幻形态,熔成一颗圆溜溜的球,再迅速发黑凝结成一块有棱有角的普通石头。山素甘图口中喃喃:“是嘞,是嘞,找着嘞,就是它……”
“等等,我再看看。”趁蜘蛛精愣神,他再一次将盒子拿过来,只见这普通石头似被数把无形刻刀点点打磨,又成为一枚铜钱。看人下菜,区别对待,看着像个邪物,添官对这东西不生好感。
“哎哎哎——还给俺!”
“不给,何时成你的了!”
“哎呀那也不是你滴,凭啥子恁拿。这东西只对妖有用,恁一个人,又木有法力,拿着它也是浪费。早知道恁这样各意人,奏不喊你了——哎呀大哥,百事通老爷,求求恁把这玩意儿给俺……”
“这东西对我也许是没什么用。但我们说了好四六分,我给你了,你敢保不独吞?”
“绝不独吞!”
“你发毒誓,但凡你有一点赖账独吞的主意,你就断手断脚,不得好死。”
“好好好,俺发誓,但凡俺打一点主意,就断手……哎俺凭啥听你滴!”
正吵着,有人推门而入,点起烛火炉子,堂内一片光明。添官分神,山素甘图趁机夺回宝物,前者还想再争,后者挤眉弄眼,搪塞过去。二人屏息去看,一前一后进来两人五足,一双脚蹬着金锻绣钩九龙纹朝靴,另一双脚着杏黄五爪龙满翠鞋,还有一根紫檀龙威祥云杖,看来是新皇这皇帝老儿和他的次子闵甯。
新皇独坐于床榻上,闵甯站候其侧,说着朝中秘事。二人压低声音谈话,似乎也怕隔墙有耳,却不知这两对耳早早躲在床下,将父子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是新皇这老头修炼邪术后遭受反噬,病入膏肓,他自觉时日不多,暗立闵甯为太子,同样传给闵甯的,还有秘宝。
祥云杖敲敲床脚,再是一只枯槁老手伸进床底暗处一通乱摸。他当然摸不着,连宝带盒早被取下来了。
“给他!”添官比着手势。
山素甘图坚决摇头。
新皇的老手险些摸到添官的衣角,他猛吸腹才躲过一劫。
“给他!不然我们死定了!”添官重复夸张口型,手上打着哑语。
到手的鸭子怎能让它白白飞掉?山素甘图咬紧牙关,闭气一躺,再不理睬。添官胸口闷一口气,险些被她气死。
“皇阿玛,儿臣来吧。”闵甯说着已单膝跪地,再过片刻便要俯下身去床底探。这还了得!上皇宫偷东西已是滔天大罪,还偷听秘事,被皇子抓个正着。条条死罪,按律当斩,两人必定会被当成刺客就地正法。添官不过为了赚点小钱,若是因此把命搭上太不值得。他紧握枪口,死死对着闵甯即将趴下来的方向,脑中细致盘算好一条逃跑路线。
山素甘图涨红脸,终于想通,她恶狠狠瞪了添官一眼,打开手心,将盒子递到新皇手边。
“啊,找着了。”新皇抽回手,闵甯的第二条腿终于没有跪下。
添官松一口气,脱力躺下,这才发觉浑身棉絮被冷汗阴湿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