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将军额头能跑马, 宰相肚里能撑船”。位高权重久了,谢子安的气度也历练出来了。当下一点也没在意儿子谢尚先书的那块欧碑,自顾泼墨挥毫, 欧楷写下:“
浚源流长
岁寒知竹劲,室暖觉茶香。
宴会诸宾客, 齐颂圣惠广。
根深树叶茂,源浚水流长
天下同归寿, 帝德千古仰。”
养儿胜父,谢子安如此想:后继有人,还不好?
何况他现今的阅历远非儿子所能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官场这个世间最大的名利场,他居其间布政一方,必是要平衡好一方的名利。哪里似儿子身处的翰林院安稳清贵?
连带的, 他和儿子虽同习欧书, 但两个人的字, 比拟“大欧”欧阳询和“小欧”他儿子欧阳通的字一样差别甚大——谢尚的字更趋平和温润,他则是注重欹侧险峻, 好与不好, 原是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 不好一概而论。
……
孔绍熙一旁看着, 不免自得:谢子安果又书的欧书, 嗯,先前没觉察,现今看倒是比谢尚的字更近“小欧”。
呵, 谢子安谢尚父子有意思, 他俩个的字完全地跟欧阳询父子倒了个个儿。
不过这也是有道理的。
书法之道, 历来是人如其书、书如其人。
似欧阳询虽前半生常逢改朝换代,屡历生死,但因一笔好字,三番五次地刀头脱险不算,还每每于新朝廷加官进爵,以至到唐王朝初立时,年才不惑的欧阳询已是三品的尚书衔——这于乱世可算难能可贵的安逸荣华。
由此欧阳询的字虽以险峻著称,但险中有稳,峭中有平,不失儒雅。
对比其父欧阳询看似多舛,实则屡屡化险为夷的人生,欧阳通虽生在盛世唐朝,但逢武后当朝,晚年更因请立睿宗为太子,被武后下狱处死——其间惊奇跳峻,□□刚硬,均可由其手书窥探。
谢子安生逢其时,简在帝心,仕途顺遂,短短三年里,从翰林院从六品修撰连升六级,外放为山东从三品学正不算,前岁又升布政,及等去岁腊月,更是赐第封爵。
谢子安这一份春风得意,放之史书都难寻,与欧阳通的险难仕途原是天壤之别。
奈何事有两面,谢子安的官升太快了,根基未免不稳。由此书出来的字也是抛骨露锋,险劲有余,稳适不足。
与小欧的字有殊途同归之意。
幸而不失圆厚,想来还是谢子安仕途远较小欧顺遂的缘故。
至于谢尚那块碑,看日期是他家封爵前所书。这封爵后的字有没变化,实在是很不好说。
夸完谢子安后,孔绍熙问谢尚:“世子,今日盛会,你不再书一张吗?”
衍圣公既开了口,谢尚必是得答应,随即拱手道:“衍圣公有兴,学生不才,愿仿晋《兰亭集序》书一篇《醴泉亭集序》记叙今日衍圣公、各位大人以及家公、家严醴泉颂咏盛世!”
孔绍熙闻言自是称心。转念想起《兰亭集序》有三百来个字,谢尚现场作文,一时半会的好不了。又问文明山:“文探花,没写一幅?”
文明山看看谢尚,一样答应道:“衍圣公错爱,学生献丑了!”
孔绍熙满意了,又问:“文探花写什么?”
文明山道:“大尚既写《醴泉亭集序》,学生斗胆书一篇《新醴泉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