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尚未踏步入洞,千年三煞妖蛇已然有所感应,张开血盆大口,送出一团紫色浓雾。
紫色迷雾来势汹汹,横冲直撞,瞬将李鱼包裹其中。
李鱼视线一阵迷糊,神识随之迷荡,再睁开眼时,景象丕变,入目皆是傲雪梅花。
“这……竟是疏影阁梅花林?”
李鱼神色大变,明知已然陷入了心魔幻境,此刻却故作不知,无心细嗅花香,只是急步趋前。
小径蜿蜒,砌下落梅如雪乱,转步已可望见疏影阁雅致楼台。
李鱼忽然心乱如麻。
暗藏心底的奢望倏然成真,急不可耐的步履却反而变得沉重不堪,泥淖不前。
近乡情怯,梅雪偏怜,此情此景,最是难堪!
李鱼正自彷徨不定,却听房门“咯吱”一声打开,缓步走出那朝思暮想之人。
只见胡绛雪身穿一件淡青色长袍,长发懒梳,神情萧索。
落入李鱼眼中,恰正是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愈见其幽绝清丽,便愈见其寒瘦可怜。
胡绛雪手捧一卷书册,眉山暗蹙,低低吟诵道:“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这首诗乃是杜工部思忆李太白而作。胡绛雪此时念及,神情郁郁,别有所寓。显然她心中所思,并非那遭逢不偶的绝世天才,而是那乖陋惹祸的不肖徒儿。
李鱼又是感动,又是痛心,浑身暖流涌动。百味杂陈之中,益发不敢现身,心中只想着:“我已愧对师父,如何能出去让她多添烦恼?能这般偷偷望师父一眼,确定师父无恙,已是心满意足了。”
胡绛雪继续吟诵道:“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咳咳咳……”那“蛟龙得”三字,竟是被咳嗽声阻住,全然脱身不得。
李鱼再也忍耐不住,抢上前去,关切问道:“师父,你怎样了?”
胡绛雪星眸一亮,随即低声叹息道:“才是清晨,便已梦臆,一笑。”
李鱼心潮翻涌,千万句言语,唯剩眼中两滴热泪与膝下愧疚三拜:“师父,的确是李鱼负罪回谷。李鱼牵累师父,真是罪该万死。”
胡绛雪半信半疑,顺手便将手中书册轻轻拍在李鱼头顶,只听得“啪”地一声实响,方才确认暌别已久的师徒,不再只是梦中相见。
她瞬时改换了面容神色,淡淡道:“回来便好。站起身来,将这些天的事情详细告诉我。”
要知胡绛雪素来潇洒出尘,这般以书册拍击李鱼的失礼动作乃是破天荒的一次。若非多次梦魂相见,若非生怕希望又行落空,胡绛雪怎会如此失态?
她虽然说话冷淡,但其中殷勤爱护之意,李鱼如何不知?李鱼如何不感?
当下李鱼将一路之事择要禀告,然后殷切询问:“听说师父因为保护我而与圣儒门主对拼,可曾有落下内伤?”
“无妨,圣儒门主虽是强横,却还伤不了我。”
“但师父方才明明咳嗽……”
胡绛雪避而不答,反而秀眉微皱,轻斥道:“李鱼,你可知自己铸下大错了吗?”
李鱼诚惶诚恐,跪地不起:“徒儿知错,但凭师父责罚。”
“呵。”胡绛雪冷笑一声:“那你说,你究竟错在哪里?”
“徒儿学艺不精,处置不当,考虑不周,简直错上加错,罪无可恕。
若徒儿能够彻悟神思诀,早点拥有足够实力,当时就不会被怀剑公子推到擂台,也不会让怀剑公子阴谋得逞。
若徒儿足够聪慧,不逞一时意气,立即在擂台上与众人说明事实,就不会被选为赘婿,也不会酿出箜篌使者身死的惨剧。
若徒儿早些想到疏影阁处境,早先与疏影阁和师父划清界限,又岂会连累师父?”
“蠢材,你果然是错上加错!”胡绛雪失望摇头,叹道:“你莫非已忘了,临行之前,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凡事皆有师父在,你敢是将我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师父的嘱咐,徒儿谨记在心,从来不敢有忘。”
胡绛雪秀眉扬起,失望之情与恼怒之意溢于言表:“哼。嘴上说得好听,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自作主张,为何要叛出疏影阁?还是说,你觉得师父已经无法保护你了吗?”
“不,不是的,徒儿只是不想师父受到一点损伤。一切都是徒儿咎由自取,祸福自受,怎可……”
胡绛雪衣袖一挥,叱道:“若再胡言乱语,你我师徒真正一刀两断。”
李鱼本来还有满腔话语,此时不免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却听胡绛雪又是低低叹息一声:“既为师徒,便有荫蔽之义。若是无法护住你,这师父两字,我实在愧受。”
明明是自己闯下大祸,明明是自己连累师父,可师父却反而在说:“这是她的责任,这是她的愧疚。”
李鱼只想要师父狠狠重罚自己,可师父何尝有一句真正的怨言?
唐柔雨说,那一天师父横眉冷对,对着圣儒门主与仙音宗主,不肯有一丝退让。
那一天,师父毫不犹豫说:“李鱼这小子,我是护定了。”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