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人在观察章碧螺,章碧螺也在悄悄打量他们。
之所以被抬着回来,一是要让田氏觉得燕北辰伤得极重,没有恢复正常的可能,好让对方放松警惕。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里的每一位原主都认识,可对章碧螺来说却是首次见面。
连人都认不清,岂不是来送人头?
而装病就方便多了,连说话都没力气,你们好意思让我挨个打招呼?
这会儿,她按照原主的记忆,把人一个一个对上号。
一身紫檀色织锦、指尖捻着赤玉手串、端坐在正中的是当家主母田氏。站在田氏一侧着莲灰色,眉眼清丽的是林氏——四少夫人林莺时。
林莺时其实比章碧螺先进门,嫁得是田氏亲儿子,燕家老四燕冰河。她肚子争气,第一胎就是男孩,只比大宝小一岁。那时大宝无人庇佑,她这心思能不活泛么?能不和她婆婆沆瀣一气么?
确定了这两位,章碧螺心道:田氏和林氏向来注重排场,这会儿头上都没几样珠翠,想必是被刺激得够呛,都没来得及戴。
再看另一侧,是刚才高呼“恭喜”的孙姨娘。别看是妾,十二三岁就在侯爷院里伺候,后来因颜色出挑做了通房,侯爷大婚后就抬了姨娘。仗着是府里的老人,侯爷又念旧,没事儿就给田氏添点儿堵。
再后面,是三爷和三少夫人。三爷是孙姨娘所生,作为侯府庶子,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他都选择隐身。
再后面,年幼的主子被丫鬟们抱着,愣愣地望着这边,有的都快吓哭了。
而一心要做侯府世子的燕老四,却并没有出现。
这时候,处于极度震惊的田氏慢慢缓过劲儿来,颤声说道:“老天有眼,不枉我日日祈福夜夜抄经,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说完以袖掩面,悲从中来。
这演技,连章碧螺都得竖大拇指,便宜婆婆对哭戏驾轻就熟,本茶遇到对手了呢。
田氏刚哭了个开头,突然被一声轻笑打断,就见唐晏摇着扇子,带着几位贵族少年信步而来。
唐晏先是行了礼,然后笑着说道:“侯夫人,燕将军归来本是好事,为何一直哭哭啼啼?莫非夫人心中不喜?”
这句话说完,唐晏彻底抖起来了:还是京城的土地踩着踏实!替我外甥出头真是舒爽!
田氏的确心中不喜,但她坚决不能承认!
就算是自家关上门,都要做一番姿态呢,更何况唐晏还找来这些人。这几位抱猫遛狗斗蛐蛐,哪有热闹往哪儿凑,个顶个是京中纨绔。唐晏叫上他们,不就是来添乱的么?
果然,这群纨绔没一个省油的灯。纨绔一号是个小胖,一看这场景就乐了,“发现没,燕将军全家回府,不曾跪拜。”
哈哈哈哈哈哈,纨绔们笑得好大声。田氏的脸有些挂不住,只要这话传出去,没人深究原因,只会说自己在府中没有威信,燕将军根本没把主母放在眼里。
气死了,要不是必须得端着身份,田氏真想拂袖而去。
章碧螺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无奈地娇弱地摔了回去,“扶我起来,我要给夫人行礼!”
田氏气得想把茶泼到章碧螺脸上,侯府厅堂这么大,成你一个人的戏台子了?要行礼你不早点儿?这会儿拿腔作调的给谁看呢?
“夫人,”章碧螺微微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去,田氏心道:干脆把眼睛也闭上,就此长眠吧。
章碧螺肯定不能长眠,做作里带着些无辜,无辜里还有那么一丢丢成心膈应人的刻意,她叹了口气道:“夫人,偏偏我就是起不来呢。”
“诶呀,”纨绔二号看不下去了。这位穿着枣红的袍子,冠上有颗硕大的东珠,一说话珠子就狂颤,“少夫人都气若游丝了,还逼着她行礼?侯府这规矩也太吓人了。”
“不应该,实在不应该,”其余几个纷纷摇头,小胖道:“她一个头磕下去,说不准人就没了,也不知该赞扬少夫人知礼守礼,还是该声讨主母不近人情?”
“对呀,咱们虽爱看热闹,那也不能看出人命啊!”
田氏气得攥紧了手,侯夫人自持身份,能跟纨绔较真么?能么?她沉着脸问道:“北辰,你受伤坐软轿进门无可厚非,碧螺又是怎么回事?”
燕北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三娘和大宝他们连吐了几天,水都喝不进去,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啊?”田氏显得十分焦急,“燕来!大夫怎么还没到?还不快去催!碧螺,你千万要好好的呀!”
“夫人,”章碧螺鼻子一酸开始飙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每个字都透着委屈,“夫人,碧螺从不曾怪你,碧螺只怪自己没有一身武艺,不能打跑山贼,让您免受惊扰。”
说着,她把脸转向一边,大宝拿着帕子默默帮她擦眼泪。
“哎呦,”小胖道:“这虚弱的呦,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
“这都没把孩子扔下,可见心里一片赤诚。”
赤诚个鬼!
田氏强忍着没吐血,章碧螺行啊,独自在外半年多,居然学会惺惺作态了?她以前不是一点就炸吗?怎么还长心眼儿了?这眼泪让她流的,一嘟噜一串儿,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