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年后庐州的天鹅湖畔,当木易望着童年手腕上的银铃手链而找回丢失的记忆时,他会恍然明白:无论如何,一个人一生中,总要寻找一个人,或者等待一个人。那个时候,他或许会忆起今天清晨做过的这个梦境——
青石路上散落一地的梨花,花瓣芳香,纯净如雪。四周氤氲着紫色的薄雾,烟霭绰约,似真亦幻。
“铃——”“铃铃——”“铃铃——”
……
是清脆的铃音?一直在某个方向响着。如怨如慕,若即若离。像迷醉酣睡时发出的暧昧梦呓,又像是万籁幽涧里滑落的清脆水滴。
“你是谁呐?请问——”
“喂,请问——你是谁呢?”
彷徨在青石路上,木易仿佛踩在波峰浪谷里。梨花满路,一地洁白。
“喂——请等一等!”
“请等一等呐!喂——”
急促的呼吸,欲炸裂的胸脯,零乱的脚步,无尽头的小路。
我怎么到了这个境地?
木易弓着腰,双手杵着膝,止不住地喘息。
周天似帐,薄雾如纱,蜿蜒的青石径,零落的雪梨花。
木易站在这端,那端消隐在朦胧的烟岚里。
蓦地,烟岚之上豁开一道亮光,像条飞流直下的光瀑,里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应该是个少女——从体态上如是分辨——白光晃眼,看不清脸面。
“还记得我吗?”
“你是?”
“不记得了吗?木易。”
“你知道我的名字?”
“看来你是忘了呵——”
“你是谁呢?”
“……”
“我们——认识?”
身影走近。
果然是个少女!
但见那女子,身着及膝白色雪纺裙,脚踏露踝平底小白鞋;双腿颀长,如披一片无骨莹白雪;手臂精致,戴着一对缀铃银手链;脖颈圆润,绕一条松软粉丝巾;秀发过肩,嵌一朵娇小雪绒花;面容清丽,眼波流转……好一个美若仙子的少女!
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全无头绪。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迷醉里,在烛影下,在香梦中……缱绻萦绕,挥之不去。
木易呆呆地望着,那张脸,清丽又朦胧,朦胧又迷离,似真亦幻,如罩着的面纱,笼着的轻烟。
“你果然是忘了我了哦!”少女微微噘起小嘴,一副嗔怪的样子。
——她生气了。嘟嘴的样子多么可爱呀!
木易尴尬地挠挠头,嗫嚅说:“嗯,我呃——呃——在想——”
“童年,我的名字。”
童年?他忆着。
“记起了吗?我的名字——叫童年。”
童年?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童年?没有记忆,一个没有记忆的名字,却又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在哪儿听过呢?那种感觉,仿佛是一声呼唤——来自遥远的天际。
“嗯,把手给我吧!”少女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支笔,不由分说,拽过他的手,固执地在掌心上写字。
“我把名字——写在你的——手心上,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少女一词一顿地说着。
木易清晰地感觉到少女温润的手指、散发着甜味的呼吸,还有掌心痒痒的被笔尖划过的痕迹,禁不住一阵心魂荡漾。
随着写字的动作,少女手腕上的铃铛轻轻地摇荡着——那是一对银白色的手链。
铃铃——铃铃——
多么清脆的声音。
铃铃——铃铃——
“你的铃铛——真好听呐!”木易说。
少女顿了一下,然后退下一只,递到他的手心里。
“你一只,我一只。”
“呃,这样吗——”
“嗯,这样——你的‘天长‘!我的‘地久‘!”
“……”他没有听明白,什么“天长”?什么“地久”?
忽然,白光一闪,少女消隐不见了。倏忽间,四周便归于一片黑暗。
木易的身体仿佛陷进一个浑沌的漩涡里,飞速地向深黑处沉去。一个声音犹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回荡:“我叫童年,请记得我哦!请记得我呐,我叫——童年——”
余音袅袅——
“我叫童年——童——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