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黑暗笼罩下的铜雀宫万籁俱寂,唯后院的东墙角传来沙沙的律动。
一刀疤脸从枯草丛中钻出来,瞧见早早在此等候的身影,屈膝行礼,礼必,腰杆挺直,并未客套废话,开始依照惯例把这两日宫中发生的大小事宜说给对方听。
少年只冷漠地点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月光下,面容依旧稚嫩幼小,却有一种切尽在掌握和睥睨天下的压迫感。
收回目光,查邢又问:“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问及此,少年冰霜般的脸上终于露出别的表情,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不情愿,又或是烦躁,终神色古怪地开口道:“……去找太医院使蒋句,问他取一种名为万应膏的药。”
查邢闻言愕然,他只是一小小打杂的宫人,如何差遣得了太医院使?
刚开口想说什么,对方像是料到了一般,又道:“三年前,他受张娉婷那女人胁迫,给慕元新封的康昭仪每日一碗加了微量红花的坐胎药,造成康昭仪大出血,和腹中胎儿一起一尸两命。”
短短几句话,却听得查邢心惊胆战。
张娉婷是张贵妃的名讳,慕元是少年的父皇,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名字。
他如此直呼其名也就罢了,三年前康昭仪一尸两命之事,不是意外吗?他又如何得知与蒋句和张贵妃有关?
胸中正惊涛骇浪之际,又听少年冷冷道:“而蒋句之所以被赵娉婷胁迫,是因为他那不成器的独子,强抢良家妇女,那女子的家人告到府衙,被张家压了下来。”
慕烊瞥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的查邢,幽幽道:“有如此隐秘之事为筹码,还怕那蒋句不肯乖乖听你号令?”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却掀起滔天巨浪。
查邢不由得后退一步,本就破相的面容因惊恐更加丑陋扭曲。
“你,你不是八皇子,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些?!”
“你不必知道。”
少年的唇角勾着冷笑,“你只需知道,你若想要推翻皇后一脉,只有依靠本殿下,也只能依靠本殿下。”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打醒了查邢。
是了,查家被灭,他也已经沦为废人,除了面前之人还有谁能帮他报这血海深仇?
管他是人是鬼,他只能依靠对方,也只能臣服对方!
“噗通!”
查邢双膝下跪,以头抢地。
“奴,查邢,誓死效忠殿下。”
少年却只是摆手,不耐地催促:“今夜蒋句值班,你现在就去拿药。”
查邢无半点犹豫:“遵命。”
人彻底走后,慕烊扶着脑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满意了吗?能别再烦朕了吗?”
『记得待会儿要把药膏送到姐姐房里。』
“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让朕屈尊降贵给她送药,你到底懂不懂尊卑?”
『qaq』
『我不管。』
“…………”
于是等查邢拿了药膏去而复返时,就看见自家主子正满头黑线,一副要茹毛饮血,杀人灭口的表情。
查邢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惹得他不快,连忙跪下认错:“夜间巡逻太严,所以奴才耽误……”
慕烊懒得听他解释,一把夺过装着药膏的白瓷罐子,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他很不爽四个字。
“行了,快回去。”
“……?”查邢起身行礼,“遵命。”
然后离去。
慕烊看着手里的瓷罐,心中冷哼。
没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的事,他自己也不能!
接着一盏茶后……
一黑色身影轻轻推开木门,床榻上熟睡的少女毫无察觉,那黑影快刀斩乱麻,把一个小东西放到她床头后便转身就走。
却忽地听到一声清浅的呓语。
“爹,若儿腿好疼……”
“爹……若儿……若儿好想你。”
慕烊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嘴里不断吐出呓语的少女。
淡白的月光打在她清秀的面庞,熟睡后的少女十分恬静,一点都不像白日那般鬼灵精怪。
更不像上一世,他记忆中的青芽。
那位欺他辱他,最后被他五马分尸的宫女。
“若儿?”
慕烊死死盯着云若,眸色幽深,变幻莫测。
忽而唇角翘起细微弧度,无声溜出话来。
“这就是你真实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