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快些随我回屋歇息吧。”常玉屈指弹她额头,站起来拍掉衣裙灰尘,双手背后,边打哈欠边上楼。
朝婳捂着脑袋,像个小尾巴般跟在她身后,可这次,她沾枕还没一柱香便酣然入梦。
跳丸日月,不过一息,菊花的苦香味偷偷钻进屋内,红线扯着金铃,惊扰了馆中众人的美梦。
常玉揉揉眼下楼,豹猫父女对面坐着同样兽耳兽尾的男人,只是这人面容过于瘦削,像骨头架子上挂了层皱巴巴的皮,瞳孔乌黑,没有一丝眼白。
她骤然惊醒,快步下楼走到账台前问沏安,“那人是谁?”
沏安提笔,在账簿上划去一道妖名,铃铛被风吹得清响,他说:“豹猫信使,族内出现变故时会派信使召回族人。”
劲道笔锋折转,收笔后他摇扇走出账台,“这一月来小玉可有突破?”
“已至金丹期。”
“那便好。”沏安拿出一颗泛着荧光的灵珠,“吞了它,等会儿上路难免饥饿。”
“上路?去哪儿?”常玉接过一口吞下,卡在嗓子眼里,差点噎死。
沏安食指滑过她的脖颈,灵珠化开,变作一股甘甜的水。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指尖停在常玉露出的锁骨沟上,停顿一瞬后收回手,“随他们回族,定金已经交了。”
常玉脸色不自然的紧紧衣襟,开口结巴道:“多,多少银子?”
“全锁在你的银柜里,小玉。”他道。
两人闲聊间信使躬身告别,匆匆去往下一家,豹猫大叔让朝婳上楼收拾行李,待她踏踏上了楼,走到二人身旁行礼,“麻烦大人和常玉姑娘了。”
沏安道:“你是客人,往后莫要再唤大人了。”
“可……”豹猫欲言,他打断,“时间不早了,小玉,你也上楼收拾行李罢。”
“好。”常玉应声转身。
一时馆中空荡只剩两人,豹猫手足无措的站着,欲言又止。
车夫驾着马车驶到馆门,骏马停下咈哧声甩动鬃毛,常玉和朝婳双双收拾完下楼。
沏安道:“人已齐,走吧。”
他等父女二人上了马车后伸出单臂,手掌握拳,做扶手状,另一只手护着常玉的脑袋。
待常玉弯腰钻进,他才迟迟上车。
车轮碾过松软土地,盖住雄壮马蹄印。
常玉同朝婳坐在一处,一路上她不停拉着朝婳谈天论地,从不看向沏安的眸子。
对面二人见插不进嘴,默不作声的摆弄小物件。
朝婳见她今日格外话多,便问:“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常玉尬笑,“我是怕你无聊。”
还怕对上老狐狸的眼睛。
“哦~”朝婳尾音拖的绵长,善解人意道:“要不我和姐姐换下位置?”
她点头,“好啊好啊!”
“小玉。”对面那人倏然收扇,扇把流苏摇曳,眸中暗流汹涌,似笑非笑道:“不舒服便坐到我身旁来。”
未等她回,朝婳开口不满道:“若不是大人一直盯着姐姐看,姐姐又怎会不舒服?”
“姐姐?”他略一停顿,又道:“婳妹妹?”
常玉暗叫不好,这家伙莫不是要发作了?
果然,对方长吁短叹道:“小玉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你们二人一声姐姐,一声妹妹唤着,我和朝野先生怕不是煞了风景。”
他一脸落寞,状况外的豹猫大叔:“啥?煞啥风景?”
沏安笑着掐他手臂,豹猫呲牙,吸口凉气。
朝婳:“大人真是好气量,竟能因小女吃味。”她属实不解,欢喜便去道明心意,为何要拖拉至此,引得双方不快。
“鄙人只是艳羡,小玉认识小姐不过两日便同小姐如此要好。”
“羡慕吧,嫉妒吧,姐姐就是与我要好,略略略!”朝婳扯着下眼皮冲他做鬼脸。
常玉见他笑容愈发古怪,赶忙挡住朝婳,殷勤道:“大人渴吗?”
沏安微笑,“不渴。”
“饿吗?”
“不饿。”
“那……”
“我渴!姐姐我渴!”朝婳嘟嘴举手。
常玉默默将她高举的手掌拽下,“乖,妹妹不渴。”
朝婳轻哼,“你就是偏心!”
“偏心?”沏安接道,“既然小玉偏心于我,不妨坐到我身边来。”
谁知朝婳扑到常玉身上,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冲对方挑衅吐舌,像个人形考拉。
咔嚓一声,沏安手中折扇被拦腰折断,死相惨烈。
朝婳吞咽嗓子,缓缓松开常玉,正襟危坐。
被剐眼刀的常玉:无辜,想哭。
车内气氛降到冰点,豹猫大叔一直缩着脖子玩手指装鹌鹑。
车行许久,从晨光熹微到霞光万道,途径林竹丛生的羊肠小径时树枝忽然剧烈抖动,树叶簌簌,斑驳树影投下半晦半明的光,肃杀死寂。
车帘微掀,几片落叶似利剑出鞘,唰的一下割裂半边帘布,车夫头颅应声落地,鲜血四溅,树影似鬼魅,张牙舞爪的爬进马车内,攀上沏安温润的脸。
他掀开血污残破的帘子走出去,靴子碾碎枯枝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