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绮接过雪狸手中的碗,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讲话,就坐在云锦床边,轻轻推她的身子咳嗽几声,粗重的嗓音问:“听说,这谭府的女眷卖为官奴,谭家四小姐,前几日已瘟疫亡故。这位妹妹生得面容极似四小姐,敢问是谁家府里的千金?贵姓芳名?”那巧笑盼盼,温然对她。衾被中躲避尘世屈辱的身躯开始耸动,呜咽声渐渐传出,那么悲凉凄楚。
“小姐,四小姐如何的不认识人了?”雪狸眨着大眼惶惑地再次问,缃绮对她温笑,胸有成竹地缓缓揭开那被衾,露出一头乌发,迷离凄婉的眼眸。缃绮搂住她,紧紧地,哄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道“不怕,在姐姐身边,不怕。”
那身子软软的,冰凉如条蛇,贴在她肩头的小脸满是泪水,阴湿了她的肩头。
“姐姐!”
缃绮本已转身欲离去,一声呼唤令她驻足回头。云锦抽泣着,缓步走向她,泪水如泄洪般汹涌,她娇声道:“杜公子,奴家姓秦,名唤楚楚。”
缃绮欣喜若狂,姐妹相拥,她抽噎道:“这便好了,这便好了,日后只有秦楚楚,永远的秦楚楚。再不会有人欺辱你,不会。”
云锦猛地张开嘴,欲呼却无声,本想纵声嚎啕却压抑得低声忍泣,她娇小的身躯一
抽一抽,浑身抖如筛糠一般地哽咽。缃绮更是紧紧拥她入怀,不知多久,那两行泪难以自控般倏然而下,在面颊上挂出两道沟,泪水涓涓。再不肯松手,姐妹二人只管紧紧地拥搂,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稀里哗啦地洒落,那开闸的泪再也止不住。
哭过一阵子,缃绮强忍了泪侧头。窗外鸟鸣清幽,乌鹊南飞,在庭院中一株菩提树上盘旋来回。
云锦重见亲人悲声大纵,仿佛那泪水可以洗刷三个多月来的屈辱。几日来的风云变换,让她饱受煎熬。
雪狸在床头伺候云锦用了半碗雪梨羹,也强胜她不吃不喝。
缃绮拍哄着云锦宽慰,就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且忍忍,莫让人发现我们姐妹的秘密,待不过三月半年,姐姐定还你个说法。”云锦强止住泪,低声抽噎点头应承。
二人并肩坐在床栏边,依偎在一处,即便是无语对视,都是一中久违的甜蜜。
缃绮的手情不自禁去握脖颈上吊的那枚玉环,恨不得捏碎成齑粉,化入骨缝,手中握的那玉环仿佛无比炙热,似一颗悸动的心,滴淌了谭氏满门的忠烈碧血。
雪狸触景生情呜呜地呜咽道:“可是好了,若老夫人、夫人、少夫人地下有知,该多欣喜……寿奴小爷也不知人在何处呢
?”
悲声再起,散做飘蓬的谭氏子弟不知何时能聚首?
缃绮眸光里闪出冷冷寒光,如夜空划过的流星,她冰寒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以血还血,我不会放过他们,此事总有水落石出一日,这笔账,迟早清算。”她声音极轻,却掷地有声。
胸口发窒如压千钧,恨意难平。
出到门外,雪狸偷声问缃绮:“小姐,是在哪里寻到咱们家四小姐的?抄家后,听说四小姐被卖去了江南做……”
“雪狸!”缃绮绷起面颊,神色肃穆制止:“不该你问的,便不要多嘴。四小姐在去江南的船上投河寻思,被渔夫夫妇救起活命,我寻访了许久才找到她。”
“又是卓二公子替小姐寻回的四小姐吗?”雪狸忍不住开口,见缃绮责备的目光就咽回话语,悻悻道:“人家也是替小姐高兴呢。四小姐活脱脱个大美人,就那么毁了,多令人心酸。如今可是好了,老天开眼呢。”
看雪狸欢喜的样子毫不掩饰,缃绮替她整理发髻上的花瓣叮嘱:“毕竟是逃奴,同我们一样,若被捉回去就要施以极刑。你嘴巴要紧,只说是……”
“秦楚楚,是青州的同乡。”雪狸机敏地应道。
深夜,烛影摇曳柔光,缃绮用篦子轻轻整理妹妹云锦的长发
,为她盘个羞花髻,不无羡慕道:“昔日在府里,妹妹的发就比姐姐生得要密,乌云飞瀑一般的光亮,只我的发稀疏,似个男儿。”
云锦贴在她怀里,如一只温暖的小猫,静静地说:“抄家后,日日如在地狱,如今总是托姐姐的福重生了一场。只求日后这么平平淡淡的日子,不羡慕什么王侯将相,古寺青灯就羡煞人了。”
缃绮手中把弄她一绺头发,安然地哄慰:“不急,你便在古寺休养些时日。这里是古寺的后院禅房,人迹罕至,住持曾是云鹄书院的博学鸿儒,看破红尘出家在此,人是极好的,妹妹藏身于此,很是稳妥。”
云锦只点点头,垂头不语。
“姐姐心中有恨,同你一样,一定要为家门雪耻,替爹爹申冤,还个天理昭彰给谭家。”
安静的云锦挪动身躯,撑身坐起,一本正经道:“姐姐,不要!我们远走它乡图个清静不好吗?箪食瓢饮也甘之如饴。复仇,家门雪耻,同你我什么干系?”
“云锦!”缃绮责怪道,她把着云锦的肩头,看她含泪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