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柯恰是一杯酒入喉,闻听此言险些被呛住,咳喘不止,半晌才定定气,眼泪反都要流出咳着问:“大哥教训得是,小弟谨记在心。”
“是他的主张也罢,不是他的主张也罢,若谁想玩弄心计在朝纲上,怕得不偿失惹得臣子离心见背。谭鹏举的血未干,总不想金銮殿丹犀下血流漂杵吧?”那话音一字一顿。
“大哥若是牵肠挂肚,何苦不依了他入朝进宫去陪他。他的心性,大哥又不是不知,‘宁我负天下人,不得天下人负我。’朝廷上谁个不是加多个小心提心吊胆,哪里还管得了旁人死活。小弟是个不思进取的,衣食无忧好酒美人入怀就别无所求的,哪里还有心思揣测天意?”
卓梓脸色掠过几分郁郁,语气间添了几分萧瑟:“凭他去吧。若无容人之心,怕难容天下,又如何君临天下?” 那声音反是更加高深莫测。
一轮月投在如镜的湖面,点缀几点星光清冷,银光粼粼的湖面,摇曳不定,万点粼光散去,细碎不定。
缃绮坐上卓梓的马车离开卓柯的府邸,临行前递卓柯一个眼色,暗自嘱咐他莫要食言,乔装入贡院一
事只靠他了。
一路上卓梓沉吟不语,也不看她,那轿帘缝隙洒入的月光就一道道铺陈在他面颊上,忽明忽暗,一晃一晃,更显得不怒自威,渐生寒意。
车停在高升客栈门外,两串红红的纱灯依旧耀眼。
缃绮跳下车,随了卓梓进到客栈。卓梓打发她离去,自己去寻朋友。
缃绮也不坚持,她不想更多知道卓梓的心事,但他猜出卓梓在为一件大事奔波,否则卓梓野鹤闲云的性情不会轻易出山。
缃绮指了二楼把角的那间房说:“我在戊辰号。”
卓梓只说句:“早些安歇吧。”就同她分手而去。
缃绮回到房,雪狸早已等得目光呆滞,见到她又哭又笑,缃绮才安哄她,随口问:“可有人找我?”
“黄公子来这里寻了小姐你三次,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也不肯说为何。”雪狸答。
缃绮点头道:“我去会会他。”
缃绮快步去往黄澄的客房。她的房间在东,黄澄在西,一条飞廊横跨天井。因是年久失修,那飞廊走来都是嘎吱吱作响,似是随时会断裂坠人下楼,缃绮次次都多着几分小心。
举头望去,远远看
到黄澄那间客房纱窗上明亮的烛光,晕出淡淡的金色,摇曳着两个人影,一立一坐,立着的是黄澄,一旁的人被花架遮挡看不十分清楚,但不似安伯在旁。她心里狐疑,这夜间还有谁来造访?
来到门旁,两侧客房读书声悦耳,入夜不惜,临近入闱,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般。缃绮正欲叩门,却听里面黄澄的声音带了几分任性道:“他交代的差事,我遵命去做就是,哪里管许多的牵碍。凭他是谁,若触犯了王法一视同仁。法,不能因人而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若非如此,如何谭鹏举满门被抄?年初查抄谭府满门问罪,还不是有许多朝臣忿忿不平为谭鹏举求情,说是毕竟是开国元勋。”
“砰!”的一声,硬物敲击桌案的声音,怕是扇骨,黄澄立时止住话音,屋内立时鸦雀无声。
缃绮闻听一惊,心噗噗乱跳,先是吃惊平日淡泊清远心气平和的卓梓如何有这么大的肝火,又猜想黄澄到底是何身份?身为考生来应考,却还悉知朝堂政局,深更半夜,同人谈论父亲的血案,言语间颇是不恭,怕世间不少人在误会父亲贪生怕死误。
国。
“八弟,年少气盛,大刀阔斧兴利除弊之心堪赞,只是不宜操之过急。钢刀一下,人头落地,若有个误判,追悔莫及。”平静的声音,淡淡如月华流散在夜空,声音不大,却字字生威。好熟悉的声音,缃绮心惊不已,大公子,是大公子卓梓,大公子如何在黄澄房间谈论这些为何?
卓梓称黄澄:“八弟”,二人关系看似非同寻常。缃绮从门缝向内望一眼,迎面如弟子般恭敬而立的是黄澄,答话倒也谨慎,面色阴沉似多有不服,想不到平日张狂的黄澄竟然也有如此谦恭的时候。
“你如何同他一般的武断?总说什么‘朝廷大事,八弟你一个娃娃懂得什么要害?’若是官官相护贪赃枉法,我宁愿不懂这些‘要害’为好!”黄澄很是负气,举手欲捶案,又被卓梓淡然含威的目光逼回,收了手在半空中,深深抿唇吸口气,侧目昂昂不语。
“放肆!”这两字顿喝中满是责备,却含了深情,如父兄呵护子弟,爱恨不得。
“门外何人!”一声恫吓,黄澄阔步奔来,缃绮一惊,机警地推门而入道:“黄兄,是小弟,君玉。”
一阵沉默。
“大公子。”缃绮面带惊诧道。黄澄也颇为惊愕,不禁问:“你们相识?”
只这瞬间,缃绮眸光一转随机应变,落落大方道道:“岂止相识?黄兄可曾记得,君玉曾提及,云鹄书院掌门师兄卓大先生才高八斗,可也是君玉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