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绮提了一颗忐忑的心揉了手帕立在台阶下,满心只是担忧藏身箱内的德四叔安危。
她听不清不远处树下守夜的家院们闲聊些什么。她试探的咳嗽几声,自言自语一句:“好冷的夜风。”揉揉手进到铜亭,跺跺脚,用脚跟轻轻叩打几下箱子。蹲身装做提鞋,对了箱子里轻声问:“德四叔,可是在呢?”
里面轻微的叩箱板声,嘟嘟嘟,三声,一长二短,旋即没有了声音。缃绮这才略略松心,祈求平安无事。
明灿的启明星挂在北极天边,拂晓前的夜色最是黯淡。
大公子卓梓披一袭素色氅衣健步走来。他停步在后园门,徐徐转身望了来时的路,露出一脸的怅憾,只叹声气,抖开衣襟跪地,对了侯爷的院落方向规规矩矩叩拜了三个响头。
再起身时,卓柯已在身边,他惭愧的神色,牙关咬咬挤出几个字:“大哥,只是卓柯舍不得大哥走。待事情有个定局,请大哥还是要回府来才是。”
卓梓只是露出些淡淡的笑意,拍拍兄弟的肩头说:“你速速回去吧,爹爹若知道你来送我,又要责怪。”
转脸对了缃绮吩咐:“上车!”
“大哥不可!”卓柯大惊失色,匆
忙望一眼缃绮,转身上前拦阻,语重心长道:“大哥,香花丫头已被爹爹许配给巴叔父做小星,不日就要迎取过门,大哥不得带她走。”他那目光看到缃绮时满是疑惑。
“老祖宗已许诺让卓梓带走这丫头随身服侍。”
缃绮从未见大公子话语如此决绝,不容置喙,仿佛在争夺一件不许人觊觎的宝贝。卓柯放低声音道:“大哥,何苦临走生出事端,惹来爹爹暴露了行踪,怕就走不成了。”
“哦?二弟不信,就去问问祖母,大哥的话可是实情?”卓梓毫不示弱,微扬了头,更显脖颈颀长优雅。
“只是,若是惹来老祖宗和侯爷知晓,怕是愚兄自此就走不成,必定要留在侯府,娶妻生子,承袭定远侯世袭爵位,那么对二弟岂非不公?世袭爵位,求桃不得桃,求瓜不得瓜,一切云烟幻影。二弟自然不肯因小失大,为她一女子舍去了功名。”话语犀利,从未听大公子如此单刀直入的讲话。
缃绮恍然大悟,卓梓离家,选在夜里,不过是为了悄悄离去,只卓柯二公子知晓。若是卓柯咄咄逼人不肯放她,势必断了自己的前程。只是心中一阵莫名的感激。眼前清月疏影下皎然如
云鹤的大公子卓梓,竟然拼去了自己的前程赌来救她出囹圄。
卓柯停滞片刻,低头望去旁处,闪身让开道路。缃绮眼眸中庆幸又是失落,马车离去时,她目光始终停在卓柯面颊上,不离左右,那容颜逐渐在夜色总模糊散去。
她回味卓梓那话中有话的言语,目光含笑地审视卓柯,山盟海誓,生死不渝,原来到头不过如此。
车行一路出府,迤逦一路向江边而去。
缃绮微挑帘栊向外观看,两旁夹道的树木林立,只是清晨起雾,茫茫一片,也辩不清景物。只听雪狸在身旁说:“再向前,就是江边渡口的所在了。”
缃绮心头一沉,心想竟然如此离京而去。只是她满门的血债,一腔的冤仇,她不能如此就走,她定是要查出那冤情。
暗夜星光涌动,清泠泠的江水摇碎一轮冷月,一波一波向外晕去,漾出无数光弧耀眼。缃绮抬眼望去,渡口灯火阑珊,稀稀疏疏泊的几艘船,蚱蜢舟、乌篷船、画舫……
她拥紧了元色细麻氅衣,那本是大公子卓梓借她御寒的衣衫,此时穿来,才觉布衣是天下至柔至暖的衣衫,怕返璞归真才是最好的。
眺望粼粼的夜波中,黄澄澄的
金盘映在江面,浑圆一团夺目刺眼,令人忍不住想放舟逐去轻掬一捧在手心把玩。可转瞬间一阵急风掠过江面,飕得人骨缝皆寒,那么好端端的一轮江心月就被顷刻摇碎,散作一江星斗熠熠飘散,反吹得缃绮的一颗心也七零八落,凌乱在江水中。
“阿嚏!”雪狸临风打个喷嚏,掌心去扪冰凉的鼻尖,对坐在船艄的德四叔说:“四叔,到底是谁害咱们家大帅,四叔可是查出冤情了吗?”
“嘘~’缃绮忙转头谨慎提醒。四下望去,此刻她们主仆坐在船头,再无旁人,说话也只怕江里的鱼儿偷听了去,这才略定定心。
德四叔的斗笠掩盖面颊上狰狞的疤咬牙切齿说:“陷害我们大帅的元凶,定要抓他来粉身碎骨才是!”
“德四叔,在府里话未讲明,我爹爹可是被冤枉的?掐算时日,寒月十五,爹爹离京出征,算来腊月十五应是才至边关,如何战势突然逆转,就到了投敌一败涂地的地步呢?”
德四恨恼的目光望着江面,冷冷的冰寒透骨,齿颊发抖,唇角深深抿出刀削斧凿的深痕般,还不及开口,就令缃绮周身瑟缩。似提到这令人血液凝冻的话题,令四周生寒。
他撕破夹袄,从里面扯出一油纸包,展开来,褶皱的是羊皮卷,上面是血书,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