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疾风下劲草先折。屈子投江是明志,东方曼倩嬉笑怒骂也是风骨,大公子这顿家法吃得冤枉。”缃绮微蹙了眉头,缓声问,“不如,缃绮代笔替大公子写如何?”
一句话众人皆惊,卓柯愕然打量缃绮,就是卓梓也将信将疑,虚个眼上下打量她。
“缃绮虽手拙,却也是自幼随名师粗读过些经史文章。大公子的字缃绮仔细看过,旁的不便模仿,篆字是可以拟的。只是若缃绮的字若能派上用场,这下定的一盘金子缃绮是要定的,余下的润笔金子同二公子平分如何?”她唇角的笑意淡淡的,透出几分自信得意,仿佛又找回昔日的名门千金缃绮小姐。只是眸光却偷偷打量那案上的金锭子,黄澄澄的,晃出她扭曲的面颊,和小弟那双凄然的眼眸。
听她毛遂自荐捉刀代笔,卓柯和卓梓相视哑然。
“那就有劳姑娘了。”卓柯不等卓梓发话就忙为缃绮铺纸研墨。
缃绮提笔,望了壁上一幅大公子亲笔的铁线篆,沉吟片刻,写下几个字,问卓梓:“可是效法得像?”
卓梓冷笑回身,多有不屑。
还是卓柯说:“以假乱真,果然这笔力仿得都是像
的。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如试试看。只是这文章,还是马虎不得的。这敬嫔娘娘的母亲呀,年轻时生得貌美如花的。只是出身低贱,罪臣之女做过官奴的,靠替人浆洗衣衫拉扯大她姐弟二人,还去讨过饭。这个呆国舅出生于市井,后来家里遭了官司,就把个姐姐卖给了姓曹的人家当丫鬟,然后逢巧了皇上做皇子时去曹大人家喝酒,就见这丫鬟美丽可人儿,灵巧聪慧,就收了去,后来就成了宫里的贵人。我们就寻一篇歌功颂德的墓志铭草改过去糊弄了那呆子去赚这千金一字的好处去。”
说罢情不自禁去拉住缃绮的手,她却慌得抽手出来,卓柯才觉得自己举止毛躁,但还是高兴的说:“姐姐是个读过书的,早曾听爹爹说起姐姐文章也是大好的,就烦劳搜肠刮肚写几句。”
自己也冥思苦想说:“不过这贫贱出身,浆洗衣裳的妇人,乞丐,哎呀,如何去歌功颂德,还颇是难了。”
缃绮旋即沉静思忖,问:“国太是哪里人氏?”
“寿县。”卓柯答。
“哦?大禹会诸侯的所在。”缃绮信口道,提笔挥毫,笔走龙蛇,卓梓闻听为之一震,回首望他。
缃绮旋即提笔挥毫扬扬洒洒,卓柯只在旁边看了,惊道:“妙!果然是妙!”
随了缃绮落笔处诵读道:“夫人姓辛氏,文命夏后氏裔子,候人涂山氏女娇之后,寿县人也。考元明,敬祥侯。夫人生而纯深,幼而恭敬,长而敦睦,成而和惠。年初及笄,甫归於曹氏。执箕帚,奉舅姑,闺门之内,穆如也。故宗党推其令问,乡闾以为美谈。守清白之基,逢太平之日,辟命交至,声闻於天。”
卓梓听到此处,猛然侧目相望,惊骇得上下打量低头疾书缃绮,不想她一小女子竟有如此才情。墓志铭中说到“涂山氏女娇之后”,无非是明褒暗贬,赞国太及她的女儿贵妃是大禹的后代,但这史上第一皇后涂山氏,后人多在传说是九尾狐狸精。
“……夫人清白流庆,含章秀出,称络秀之贤,清娱之美,得并于金谷园中,无异色也。……漪矣长源,峻乎崇祉。声流百代,德垂千祀……公侯继袭,兰菊无已。”
听到此处,卓梓已是疾步向前,只在那墓志铭上扫过一遍,不由侧目望缃绮那闲然的模样。这文字简炼,却是处处明褒暗贬,绵里藏针。
说家中的男丁因
为有才德“声闻于天”是一件好事,如果是一个女子,“守清白之基”云云,基本是说她以女邀宠。
络秀之贤,是指一个叫李洛秀的女子。她的丈夫是晋朝安东将军周浚,在他丈夫死后,她抚养儿子周顗与周嵩等,其子能得列朝中显位,因此她被后人称为有才识的贤女子。但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她老公周浚出生世族 ,而她是庶族。她老公出门打猎,借住在她家,就要娶她作妾。她为了提高自己家族的地位,所以就嫁了;清娱指西汉的随清娱。她是一个安守清贫,守身不二的忠贞女子,也是一个美人……但她出身极低。其实就是司马迁家的一个侍姬。
只看在这里,卓梓不由立在书案旁不肯挪步,惊愕得微变了神色仔细的将整篇墓志铭从头看来,想这墓志铭尚能写得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惊诧的凝视了缃绮,情不自禁赞一句:“想不到姑娘还有如此才华?”
“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卖字的粗人。”她冷冷道,但那墓志铭嬉笑怒骂委实的出人意外,恰同她此刻一本正经的模样大相径庭。
卓柯叫彩不停,惊得说:“姐姐果然是奇才!”缃绮搁笔端详那幅
字,轻轻拾起,吹吹干,反有些依依不舍了。
卓梓虽面带骇然,却极力掩饰,但那似初次谋面才识庐山真面目般的眼神微掀起笑意荡漾在眸光里,细细打量着缃绮,渐渐的,那微笑化做开怀大笑,畅快淋漓。
“大哥,你笑的什么?”卓柯糊涂地问。
“骂你平日不用心读书,你还不服。如今人家文章写好了,你却目不识丁。”卓梓骂一句,卓柯反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