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咸腥味海风涌入车厢,驱散香雾浮沉的春梦。
“先生,码头到了。”
豪华的三层游轮泊在码头,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悠扬乐声与海浪一唱一和,笑语声散落在风中。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泊入码头,戴白手套的司机打开车门,这派头引得散步的路人纷纷侧目。
只见下车的男人穿三件套黑色正装,个子极高,转身时只能瞧见线条极美的下颌与薄唇。
舢舨很快放下,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迎着他上游轮。男人腿长步子大,海风吹得他的黑色大衣下摆扬起,与海面融为一色。
只留路人几句惊艳叹息:“是明星吗?”
“今天码头停了多少豪车了?”
“有钱人的世界真不一样。”
有人站在甲板上抽烟,转过脸来,却是周旋久。他掐灭烟,上来搭住沈听澜肩膀:“谢家千金回国,你也敢迟到?怎么没换礼服?”
“今天加班。”沈听澜神色淡漠,随口道:“谢家不是只有谢衍?怎么又多个女儿。”
周旋久消息灵通:“据说小时候生过病,就送到国外养着了。前几天刚回来。”
又半开玩笑道:“谢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今晚满城的单身汉都到了。你有没有兴趣拔真的该头筹?”
谢家是鹭城的老牌世家,根深叶茂。从金融地产到新兴的科技,网络,各行各业都有涉猎。
谁能娶到他家的女儿,无异于平步青云。
不知想到什么,沈听澜唇边泛起冷嘲:“我可不想喊谢衍小舅子。”
沈听澜迈开长腿,往二楼拾阶而上。
宴会已过半,二楼的宴会厅里依旧热闹非凡,高朋满座,满城权贵齐聚一堂,其中最多的果然是青年才俊。
盛妆的名媛千金们,反而成了这场豪宴的美丽点缀。一看见沈听澜,好些视线飘过来,矜持着,又大胆试探着。
可都被沈听澜的冷淡吓退,始终不敢近前。
沈听澜乐得清净,取了杯酒,靠在栏杆边吹海风。
海天交接处,一轮明月浮悬。仿佛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余光里,忽而掠过一抹熟悉身影。
沈听澜蓦然回头,宴会上人影纷乱,飞萤逐月般聚在一起,又散开,掩去那道穿白裙的纤细身影,
海风骤起,刺得眸底生出暗红。握住水晶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沈听澜定定站在原地,生怕又是自己的错觉。
三年来,他经历过太多次的失望。
灯光鬓影间,容色冷清的美人终于回过头来。
她比三年前更美,眉眼间的稚气褪去,像一把锋利的艳刀,直贯人心。傲慢却是一如既往,别人来献殷勤,她冷淡地一颔首,从下巴到颈部线条优美非常,他在梦中曾无数次描摹。
沈听澜无法遏制地,走向人群。
见沈听澜上来,人群摩西分红海一般分开两边,露出被人群围住的谢家家主,与他挽着的白裙少女。
那双琥珀色猫瞳转过来的刹那,沈听澜血液沸腾,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程皎皎比他更惊讶。颜色比寻常人浅淡的猫瞳氤氲雾气,眼尾微微上挑,似惊又似怒。这样近的距离看去,她肌肤上都起了一层细细颤栗。
看着她被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拥住,沈听澜几乎无法遏制,拳头攥出青筋,猛地上前一步——
“听澜。”谢诤亲热地向沈听澜招呼:“听澜,你怎么才到?这是我的女儿,皎皎。”
“女儿?”
沈听澜像一只出笼的野兽,生生被扼住喉咙。几乎无法维持一贯的冷静自持,凤眸在程皎皎和谢诤之间打了个来回——
谢诤自得地笑起来:“皎皎和我长得很像吧?”
谢家人的长相是出奇的好,面前年过五十的男人仍然高大挺拔,英俊粗犷得带着匪气。
程皎皎被他揽住,像掉进狼口的雪白奶猫。
心口那团邪火,蓦然消散。沈听澜真挚微笑:“像,谢小姐与伯父一看就是父女。”
谢父更是愉悦,慈爱地摸一摸女儿的头发:“皎皎随我妻子姓程。她才从法国回来,你从前没见过吧?来,认识一下。”
原来如此。
沈听澜彬彬有礼地伸出手:“程小姐。”
程皎皎抿住唇,如临大敌地盯住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迟迟不动。
像只炸毛的猫。
沈听澜等了三年,不缺这一点时间,眼色沉沉盯住她。
气氛渐渐僵持。
众人明里暗里都在观望这边。今晚宴会上青年才俊们全都围着程皎皎打转,千金闺秀们早就心有不悦,现在见她居然下沈听澜的面子,更是议论纷纷。
沈听澜一向冰冷傲慢,从不给闺秀千金们面子,谢家千金又能例外吗?
还是谢父打破僵局,温言哄:“皎皎,要有礼貌。”
像哄小朋友。
而沈听澜再度欠身,修长如玉的手稳稳悬在程皎皎面前,耐心十足:“程小姐。”
程皎皎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与沈听澜轻轻一碰。就要收回。
却被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