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秉渊循着前世的记忆,从柜子里抱出个不咋地起眼的陶罐,打开来看,里面果真有自己先前去跑商赚来的钱,除去大手大脚花掉的,还有那么几两碎银子,他悉数将它们揣进怀里,顾不得物归原位,起身就往外走,路过门口时,往炕头上瞥了一眼,忽而顿住脚步。
叶湑大气都不敢出,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就在他担心傅秉渊是不是看透了自己在装睡时,冷不丁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摇了摇,他装成被吵醒的模样睁开惺忪睡眼,声音故作沙哑道,“怎怎么了?”
傅秉渊在炕头前立了约莫有一盏茶,才决定叫醒叶湑,打算同他说说耿年的情况,先前是他未成家,手里的钱自是随他摆布,想花就花,想存便存,傅有良和李二花也不曾过问一二,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已是有了夫郎的人,钱财上便不能随着自己性子来了,犹豫了又犹豫,他摇醒叶湑,“阿湑,耿年他娘跌伤了腿,我这有几两银子,想先拿给他用。”
叶湑神色一怔,他没想傅秉渊竟是要跟他说这个,当下张了张口,一句话脑袋里过了三遍才说出口,“他娘伤的厉害吗?你这银子可还够?我还有点,你一起拿给他吧。”,说着,他摸黑就去摸索炕头柜子里的包袱。
傅秉渊一把按住他的手,他早先就知道,叶湑心善,定不在意这些,但他说的那点钱,必是秀娘两口子省吃俭用给他存下傍身用的嫁妆,这但凡有点本事的汉子,就绝不会惦记自个儿夫郎的嫁妆,他抿了抿唇道,“不用,我只是同你说一声,咱俩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不好自己决定。这耿年,平日里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帮了我不少忙,他有难,我不能搁旁边干看热闹。”
叶湑点点头,“那你快些去吧,若是不够,只管从我这拿了应急。”
“好。”倘若傅秉渊能再细心一点,必然会发现,此时已是夜半三更,他家小夫郎接受的顺其自然,竟是什么也没多问,但眼下他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东西,只拿了钱,哄叶湑睡下,自己便又出了门。
耿年躬着身子蹲在院门前的小路上,没精打采的似是天都要塌了,傅秉渊见不得他这丧气样儿,抬脚就踹上去,险些将人给踹了个跟头,“起来,蹲那儿像什么样,你娘还得指望着你呢!别整这垂头巴脑的,拿着!”
他捏住耿年的后颈,像提溜枝枝似的,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把银子一股脑塞给他怀里,“你娘这伤筋动骨的,好好给她补补,钱不够就跟我说。”
耿年起初说什么也不肯要,傅秉渊每次出去跑商都带着他,大钱没赚着,可零零碎碎的小钱分了不少,也算是给自己存了些家底了,如此这般,他又怎好再收这烫手的钱。
傅秉渊懒得听他在这推诿,捏着他的后脖颈扭了个方向,抬手指了指耿年回家的路,“别跟我掰扯这么多废话,赶紧走,我要回去困觉了,你嫂子还在炕上等着我呢。”
耿年知道他老大的性子,知道自己再推辞下去,下一刻,他老大的巴掌就能呼上他脑门,遂住了口,同他道了句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漆黑夜幕下,小路上再瞧不着耿年的身影,傅秉渊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
“跟我道什么谢啊,这都是我欠你的。”
前世,他遭人算计,匪贼找上门来□□掠时,是耿年掏了全部的家底给他还了账,自那之后,人便不见了踪影,只每月,叶湑都会收到一笔银两,头着最难的那两年,他断腿养伤,就是靠着这些钱和叶湑帮人浣洗衣物赚来的工钱过活,只是没能等他将银钱偿还给耿年,自己偏偏就跌进河里一命呜呼,这欠下的人情,便只能留着这辈子来偿还了。
他搁门外站了良久,兹等着腿脚都麻嗖嗖的,才陡然回神,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栓,穿过寂静无声的院子,回了屋。
叶湑一直未能睡着,他闭着眼睛,只听着沙沙沙衣料摩擦的声音,身侧有人挨着自己躺下,摸索着将自己一把圈进怀里,砰砰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穿过后心背,肆无忌惮地撞进了他的心窝里,逐渐同他的心跳声共鸣,他方放心下来,这一歪头的功夫,人就跌进了梦里。
次日,
傅秉渊没得提昨夜耿年来过的事情,叶湑也没问,仿佛昨夜就只是一场梦。
吃了早饭,傅秉渊就背上背篓,去离着高桥村的几里地外的村子里收清茶,因着他从前常来,这回熟门熟路地上门,谈好了价钱,付了定金,就只等着过两日祭祖完事后,便可以来取货了。
叶湑见他忙前忙后地准备跑商的事儿,本想问问,耿年这趟不跟着去,他自己一人可能行?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傅秉渊可没同他说,耿年不去祁县了呢。
殊不知,自己这陪着李二花忙活了一白日祭祖要用的东西,入夜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只想着蒙上被子赶紧睡一觉时,炕头上,傅秉渊一个翻身,将他怼到墙角位置,沉吟半晌,吭吭哧哧道,
“阿湑,你想不想同我一道儿去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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