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美人榻上的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流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懵懂迟钝的守护灵望着渐行渐远,最终把光芒挪出了房间的月亮,心中先是微微滞涩,最后随着月影的偏移,光芒渐暗,好似把她心中的快乐也带走了一般,越想越委屈起来。
长夜最是能引起情丝。
浮玉山的山灵时年不过七百岁,对于灵而言,还是孩子的年纪。天山苍茫,养出玉雪可爱的精灵和纯净的生灵。流玉只知,喜是喜,哀是哀,快乐时心被涨得满满的,只想雀跃,哀伤时,眼泪盈在眼眶里,会把视线模糊。她不知,人的喜怒何以如此难以揣度。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隐瞒,明明两人适才还平和安宁地说着话,却不知究竟自己又如何惹了他,不欢而散。
守护灵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心里发誓明日绝不再与此人说任何一句话。
槐序头很疼。脑子里除了周怀绪的记忆,还有他自己的。
“你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当然不会把你忘记。”
“你真的要走吗?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
浮玉山的雪千年不化,少女湛蓝得透明的眼眸沉静笃定。
“槐序神君,算命魂我在行,打架却是不行,到时还得仰仗神君您啊,哈哈哈哈哈。”
“你是我的友人,我自会护你。”
神殿前的槐树缀雪满枝,甜香浓稠如雾,给槐树下的茶水都添了几分别样风味。
近千年未见的友人在神的记忆中眉目竟是这样清晰。
诺言如水。
天岓塔上神的名字终是全部暗淡了,彻底成了尘封之地。
槐序扯了扯嘴角,想拉出个笑来。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曾经。只是心里像刚喝了周小少爷劣质的茶水一样,又苦又涩,却是笑不出来。
日月从不眷顾任何人,只兢兢业业地按着既定的时间升升落落,也不知它们是否有时也会觉得疲倦。
槐序一夜未眠,清晨便进库房翻翻找找,最后居然真让他从堆了灰的角落里翻出一包还能喝的茶叶来。
槐树下的石桌沾了露水,微湿。
槐序坐着。流玉也坐着,只是一直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
相对无言。
“怎么了?”槐序经不住她如此直勾勾的探寻目光。流玉摇头。
“想出去?”摇头。
“想……喝茶?”摇头。
槐序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小守护灵是在气闷。槐序也愣住了。
流玉为他昨晚无常的态度闷闷不乐了一晚,本想一语不发,此时却还是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生气?”流玉无意识地蹙着眉,在别人看来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槐序心都融化。也很快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没有生气。”没法说出口的理由,只好苍白地说这么一句话。
“你们人好奇怪,隐瞒、欺骗,连情绪也要隐藏。”流玉抓住一朵落下来的槐花,指尖蓝色流光微动,那花花瓣已掉了两瓣,余下的也微微卷缩发黄,一副将与泥土融为一体的姿态。在蓝色流光的包裹下,居然从垂垂老矣变得如青春少女一般光鲜洁白,连花瓣也长了回来。
流玉把它放在桌上。她常做这些没意思的事情,却也知枯荣有数,哪怕这花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也不过是表象罢了,没了营养,过不了多久,还是会走上属于它的命运。
槐序沉默。
“那你带我去找尤长佑吧。”流玉把小槐花簪在发间,这是它最后能美丽的时刻了。
“……好。”
尤家茶楼。
两人没在雅间。挑了个离柜台极近的地方。
“你好,请问,尤长佑在吗?”槐序拦住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店小二。
“长佑公子!长佑公子!”大清早的人还不多,店小二用他的破锣嗓子喊出了能震塌茶楼的气势来。
“谁啊?”寻常人都受不了这声波攻击,尤长佑也不例外,很快走了出来。
“又是你们!”尤长佑垮了身形。
“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找你问些事情。我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流玉真诚道。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希望和无辜的神色朝他望着。
“行,行吧。”昨天的恶女子今天竟如此文静乖巧,别人已有礼在先,长佑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坐下,“阿生,给我上壶茶来。”是唤刚刚那个店小二。
“好嘞。”
“你要是再像昨天一样神神叨叨,我可生气咯。”长佑抢在流玉说话前指着她道。
“不提,不提。”流玉忙说,“只是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
槐序墨一样的眼眸里凝了层暗色,他转头去看流玉,这个家伙眼睛盛着日光,微微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槐序暗骂自己今日答应她本就是个错误。
“行!我尤长佑最喜交友,但是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觉得与女侠似曾相识。嘶……”长佑挠了挠头。
“说不准是宿世的怨仇呢。”槐序端起茶喝了一口。
流玉用眼刀剜他一眼,又转身对长佑说,“我叫流玉,杳霭流玉。他叫周怀绪。”
“流玉妹妹好。”长佑嬉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