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依浑身裹着绿光,飘然至我身前。
“树妖——”
一根细小的枝叶爬上拿依的肩头。但当拿依转头的时候,它却快速地缩回,不见了。
“拿依,我是不是要变成地缚灵了?”
“成为地缚灵要与树妖达成契约,如果不想,就拒绝,那样,你就不会成为地缚灵。记住了吗?”拿依看着我。
我看着他身后立起的七八丛细枝。
“夜叉。你的鬼炼火是莹莹幽绿,我们植物的外在亦然,你说,你与我们,会不会同宗同源?”细枝中的各色声音说道。
“生死皆于一处、挨过冬季就指着春天的短暂生命既然获得了第二种可能,本应顺应天意,修炼平和的心境,好好体会孕育的美好,而不是操纵灵鬼,残害亡魂。”拿依看着我。
他眼中的我正缓缓沉入一片黑暗,黑暗的背后是无数高大的巨木,它们如同黑暗一般,静默无语。
“亡魂,灵鬼,它们如此飘荡下去,只会消散。我这何尝不是,给它们第二次机会呢?”细枝摇曳,吐出字句,可它没有人形,我看不出它的喜怒哀乐,也无法体会那些字句背后的深意。
鸦雀忽然飞起。
“哟。人类来了,很多的人类。”更多的细枝立了起来,它们摇曳的幅度也更大了。“不过,得先吃下你的心。吃了你,再对付特刑科,不在话下。”细枝们高高立起,枝头一律对准拿依,戳了过来。
拿依转身,左右手各抓住几根细枝,分至两侧,勉强抵挡着。一根细枝却不从何处悄然而至,一头扎向拿依的脖颈。
我看到他的脖颈被划出一道口子。口子里渗出暗红的血。
他原来也会受伤。
当我完全沉入黑暗前,鬼炼火聚成的绿色狗子冲至拿依肩头,帮他咬掉了那根翠绿的细枝。狗子化成一把大剪刀,钻入拿依手中。
我脚踏着黑暗,肩扛着黑暗,视线里盛着满满的黑暗,行走。
走了很久,周围的一切依然黑暗。没有光明,没有方向,没有拿依。
然而我的手中突然有了触感。我捏了捏。那是一双上了年纪的男人的手。是谁呢?
“宋宋,爸要给你报仇。”
老陈的声音响起时,我心中一热,但那热流很快就散了。我知道我在哪里。我想起拿依的话。成为地缚灵,要先与树妖达成契约。
要达成契约,树妖得知道我要什么。
我要报仇吗?
当我的脑海问出这个问题,手中的触感瞬间消失。紧接着,我眼前一亮。
是真的亮。
久行于黑暗之中,即使我确认自己存在,也不敢确认这世界还存在。极高的亮度让我更加怀疑,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世界。
两层楼的书咖坐落于高楼之间,喝着咖啡看着书的人们嘴角带着笑意,阳光从落地窗照进去,先落于白瓷地面,后落于《空洞》——这本书的外封全黑,给阳光一照,黑得更加深邃了。
我不用抬脚,便来到书咖门口。落于我与玻璃门之间的阳光在不停地劝说我推门进去。
可我却停住了。阳光的过分干净叫我感叹,连同玻璃门的一尘不染。别说水渍,连人手的指纹印都没有。创造这个幻象的人该有洁癖。而我却是个邋遢的普通人。
幻象撤离时,我似乎察觉了创造者的轻蔑。
我也轻蔑于我自己。将曾经的梦想放弃得如此之快。可谁叫我死了。
重回黑暗之中反而觉得心安了。树妖创造下一个幻象应该需要时间。拿依说过,只要拒绝,就不会成为地缚灵。那,我会一直被困在幻象里吗?
一道绿光斩破黑暗,拿依借着绿色的绳索依势而下,落在我面前。
“拿依!”我欣喜地奔过去。
他微笑着对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心,很想把它填满,但不是现在。
“你打败树妖了?”我问。
“当然,否则我也进不来。”他说。
“树妖死了,它创造的世界不是应该消失吗?”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无垠黑暗,与拿依身后的毫无二致。
“它还有残余的力量。”拿依的笑消失了,但那只手还朝我伸着。
我向前一步,查看他的脖子。
“拿依,你们夜叉,有自愈的本事吗?”我问。
“没有。你为什么问这个?”拿依收回手,眉头轻轻蹙起。
“那你该连这里一起模仿了。”我用右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划切的动作。
‘拿依’的脸立时扭曲变形。
一张圆润的鹅蛋脸上用水墨浅浅地勾出柳叶般的眉和眼,鼻与嘴似乎不是必须的,所以被略了去。脑上的发忽然就长了,粗了,绿了。一根一根翠生生的细枝垂至地面,枝头还有未膨开的蕾。
“你这区区人类还真是厉害。”树妖发出声音。
“哪里哪里,跟你相比差远了。”你能化出黑暗,化出幻象,而我做的,只是一直拒绝而已。
“你知道拒绝我的后果是什么吗?”树妖再次发出声音。
“魂飞魄散?”我猜。
“再死一次。”树妖的声音清冷,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