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解冻,散而为雨。”冷澹又带几分疲惫的声音,浸满寂寥孤独。她坐于堂中,身姿挺拔而消瘦,和我刚见到她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从前总说道,应先生的工笔只在肆意山水,当真是出宫去历练了几年,也能将女子一颦一动的风韵勾勒出来了。”我顺着她的目光探过去,玉案上平展铺开一卷轴画,这是宫中供奉的帛,寻常百姓是用不起的。
我曾亲眼见过应秋水作画,他起笔顿笔都是独出心裁的,和一行中规中矩的宫廷画师不同。
笔下春雨落在天地间,山巅可揽目众生像。细丝润泽万物,一片祥和朦胧中。画中女子将二十四骨的油纸伞撑开,步履踏过生苔的长阶,仿佛踏着满山的雾而来。
她目光投向我,微微一顿,“高山远水,知心难觅,能解应先生画意的,世间唯有吹雁一人。”
“娘娘谬赞,奴见识粗浅,不敢妄加揣测应先生笔意,亦不敢在贵人跟前班门弄斧。”
她眼神慵怠了些,撑右手倚着头,不肯接我的话,再拗过去也是顺延时辰,得不到她半点好处,这次是非说不可的。
“娘娘可有读过司马先生《子虚赋》里的句子?”我蹲下身来,用手指向篇幅左处浓墨晕染的一笔,“有句说道,‘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那一处便是应先生所附心境,亦是整篇的传神点睛之笔。”
“哦?怎么说?”她起了兴致,催促我尽快说下去。
“此赋作于先生早期客游梁孝王之时,正是因为初生毛犊未曾有所建树,才能洋洋洒洒无所顾忌,抒尽志士之气。”指尖顺着山峦起势而上,那一处有团簇雾霭所映照,却用春雨细丝润泽化开,“而这一点又与司马先生不同。想必应先生如今也已看破功利,不再执着。”
我想,这便是他两年来寻访乡间市井所悟所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执着”与“放手”,一念之间的抉择,而我险些为它误入歧途。
“此言差矣。”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出声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莫非真是我说错了话,会错了意?还是应秋水借机来诓我的口风。我不敢再说下去,同她做些口舌之争,只得退到一边请求赐教,“娘娘请讲。”
“画中撑伞的女子,是你吧。”她转头好一番打量我,又回过头去瞧那张画,尔后更是露出深信不疑的神情。
“奴不知。”我只向她再行了拜礼,不肯相说。
“我很是羡慕你。”她说。
我不肯相说,并非是与应秋水有何不可启齿的私交,而是避讳与她说起元平元年。
元平元年,我十九岁,她十五岁。
本始二年,我二十一岁,她十七岁。